《暗序列》林晦辞

15、城区脉震

　　夜色沉压下来，像在城市上空覆了一层无形的金属板。雨后的空气仍带着潮冷的湿意，却在某些街区之间隐隐浮动，仿佛被一股潜伏的力量搅动。

　　林垣沿着废站外的道路一步步走回城区。
　　他的脚步依旧稳定，但节奏较往常更沉。影脉在皮肤下的震动早已平息，可残留的回波仍像细小的刺插在神经深处。

　　他很少有这种状态。
　　不是疲惫，而是——无法忽视的危险预兆。

　　灰域的光线被他身后的距离吞没，黑暗像门一样在他身后阖上。前方城市的灯逐渐亮了起来，一栋栋楼宇在雾光中显出冷峻的线条。

　　中央大道的人流稀薄。晚间的城市本不应如此安静。

　　一阵车辆掠过，街灯被车灯拉出长影。
　　林垣走到一处路口，拐角处有一台废弃的广告屏，屏幕雪花般闪烁。偶尔闪出光的时候，他能看到自己倒影里映出的眼神——冷、沉、戒备，像是仍留在废站的黑暗里未完全走出。

　　广告屏忽然自启。
　　光流闪烁。
　　杂讯中挤出破碎的音节：

　　“…脉…震……警示……2区……回声值异常……”

　　画面瞬间熄灭。

　　林垣眉峰轻敛。
　　“2区？”

　　那是城市中心商业区，人口密度最高，也最容易产生连锁反应的区域。

　　他深吸一口带着雨味的冷气，步伐明显加快。

　　一、街区回声

　　到达 2 区外围时，林垣就察觉到异常。

　　风是热的。
　　不自然的热。

　　空气像被某种无声能量反复摩擦，带着轻微刺痛感。市政照明灯忽明忽暗，地面上的影子不按光线方向排列，而是呈现出微弱的扭曲。

　　他站在街口，侧耳倾听。

　　——街道下方传来极轻的震动。

　　不是地铁、不是路面工程，而是——
　　影脉共鸣的早期反应。

　　林垣心中一沉。

　　第二碎体……
　　已经进入城区。

　　他拇指轻弹，袖口的暗纹亮起微光。光线在皮肤上浮动，像一条收紧的细线，锋利而安静。

　　就在此时——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鸣。
　　不是从喉咙发出的，而像金属被高温扭曲的声响。

　　林垣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穿过几个街口，视野突然开阔——

　　2 区的中心广场上，地面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纹，像一道被从内部撕开的伤口。周围的店铺玻璃全部碎裂，碎片洒在地上，反射出参差的冷光。

　　裂缝中央，一道人影半蹲着。

　　长发遮住侧脸，身体瘦削，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平衡。脊骨部位起伏着光脉般的暗纹，胸腔像是被加压了一般剧烈震动。

　　第二碎体。

　　它缓缓抬头，在光影闪烁的间隙里露出脸部轮廓——
　　皮肤不再具有人类的质感，而像半金属化的暗纹结构覆盖，眼白被影脉完全侵染，只剩一圈静止的暗色光。

　　它先是以野兽般的姿态观察林垣，随后胸腔脉纹突然亮起。

　　地面瞬间震动。

　　林垣后退半步，掌心贴向地面，影脉光迅速铺开，与震动频率进行短暂对冲。

　　空气炸裂般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广场的风向发生改变，尘屑被掀起一层层灰浪。

　　第二碎体低吼。

　　那不是生物声音，而像两组金属震荡后被扭曲的噪音。
　　声音中带着惊人的攻击性。

　　脉震下一个瞬间便袭来。

　　二、脉频对撞

　　林垣猛地跃起，躲过碎体的第一次冲击。
　　冲击擦过他脚下的地砖，那些砖面瞬间粉碎，像被巨大力量碾压。

　　第二碎体速度极快，几乎化成残影。
　　它的影脉光呈不规则闪动，意味着其脉频已完全失控——对人类而言是无法接近的危险体。

　　林垣翻身落地时，影脉在他肩部浮现，他手掌微旋，影脉线顺着手臂迅速铺成一道锋锐光纹。

　　第二碎体扑来。

　　两股影脉接触的瞬间，空气像被撕裂。
　　一道刺目的白光从两者之间爆开，震波将周围的落叶、尘屑、碎玻璃全部卷起。

　　林垣肩膀被震得微麻，但他反手一扣，抓住碎体的手臂，一瞬间切断其脉震的外放通路。

　　第二碎体像被触电般剧烈抽动。
　　它发出尖锐震鸣，挣扎得像要扭断自己的关节。

　　“……不稳定到这种程度了吗。”林垣低声道。

　　这是 07 系列的特性：
　　越靠近源体，碎体的脉纹越会出现过激反应。

　　第二碎体疯狂挣动，胸腔的暗纹开始像蛇一样暴起，甚至撕裂皮肤结构。
　　影脉光线越聚越亮，像要爆裂。

　　林垣眉头一沉——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碎体最后的自毁性回声暴走。

　　他迅速判断距离与方向，单手扣在碎体胸口，与其脉频短暂对齐。

　　影脉共振。

　　然后——
　　啪！

　　碎体整个身体被抽离平衡，像断掉线的人偶狠狠摔在地上。

　　但没有结束。

　　它的脉纹急速闪烁，像是要撕裂空气。

　　林垣背脊一紧。
　　“……脉爆前兆。”

　　他立刻后退，同时用影脉光切断地面的能量回流点。

　　然而——

　　第二碎体忽然停止动作。

　　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随后，它僵硬地抬起头，眼睛里不再只有暴走的暗纹，而是……
　　一层类似波纹的光在目光深处震荡。

　　像有人在看他。

　　林垣瞬间意识到什么——
　　这不是碎体的行为，而是……有人在通过碎体观察他。

　　下一秒，碎体的脖颈忽然被一股外力扭断。

　　咔——！

　　脉纹熄灭。

　　身体倒地，彻底静止。

　　广场霎时间变得死寂。

　　林垣没有追击，因为——
　　他知道这是无相组织的手段。

　　他们不允许碎体留下可追溯信号。
　　为了隐藏控制，他们会在距离极远的地方远程终止碎体活动。

　　林垣站在风中，目光冷沉。

　　“你们终于开始直接介入了。”

　　风声忽然带来一道微弱低语，像从高处滑落：

　　“源点……接触确认。”

　　林垣抬眼。

　　二十层楼高的广告塔顶端，有一个黑影短暂闪动。
　　轮廓极瘦，又极静，像与风融成一体。

　　下一秒，它完全消失。

　　三、黑塔余响

　　林垣走向第二碎体的遗骸。
　　地面裂纹延伸到他脚边，他蹲下，用手指在空气中轻触残留的脉频波。

　　影脉的回声在他指尖轻轻震动。

　　那是属于 07 系列的频段——
　　但其中有一部分结构，他从未见过。

　　“新的脉组结构……”他低声。

　　而这意味着：
　　无相组织已经开始制造新的版本，不再是早期的 B 体。

　　风突然加大。

　　广场边缘的路灯全部熄灭，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

　　林垣抬起头，影脉在胸口深处轻跳。

　　城市的某个方向——
　　更强的回声正在苏醒。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沉入夜色深处。

　　“无相……”

　　“你们想把整座城市变成共振场吗？”

　　空气没有回答。
　　只有脉震在极远处轻轻响起。

　　像是呼唤。
　　又像是挑衅。

　　林垣迈步向城市更深处走去。
　　风声在他身后卷起破碎的玻璃碎片，夜色如一张缓慢收紧的巨网。

　　而城市——
　　正在被悄然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