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序列》林晦辞

20、余震之城

　　风暴散去了，但城市并未恢复。

　　影阱被林垣从内部击退，黑云般的影流消失在高空中。然而，那些被影流触碰过的区域却静得诡异，仿佛整座城市在一瞬间被抽走了生机。

　　街道破碎，建筑残缺，空气中浮着肉眼难辨的灰白纤尘。
　　人们在混乱中尖叫、逃散，或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林垣站在废墟中央，余光仍在缓缓退去。
　　他的胸口隐隐发热，那条完整的影脉环在皮肤下跳动，像在与某个看不见的结构保持联系。

　　简梨呼吸急促，紧紧盯着他：“你……你看起来没事？真的吗？”

　　林垣微微点头，却没有多解释。

　　他知道自己没有“没事”。
　　体内的影脉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方式运作，像是某个“大结构”正在通过他重新排列自身。

　　靳明渊靠在被震裂的墙边，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声音沙哑：

　　“影阱退去了……但余波还在全城扩散。”

　　简梨眼神一紧：“你是指——脉蚀？”

　　靳明渊点头，捂着胸口的影纹：“比脉蚀更糟。影阱风暴把影频碎片撒进整个城市……任何体质稍弱、或脉值敏感的人，都可能被侵入。”

　　他话音刚落——

　　远处传来一阵凄厉尖叫。

　　三人同时转头。

　　尖叫声来自两个街区外的社区医院门口。

　　那里正挤满了逃散的人群，不断有人从医院里跌出、摔倒，而人群在惊慌中像潮水一样推搡。

　　空气中的影频波动强烈到几乎可触。

　　“有人……变异了。”靳明渊声音低沉。

　　简梨脸色发白：“我们必须过去。”

　　林垣一言不发，已经朝医院方向奔去。

　　破裂的街面满是颤动的影纹残痕，像影阱留下的烙印。越靠近医院，影纹越密集，空气也越发发涩。

　　医院前的广场中央，一个少年蜷缩在地，他的背脊下方出现大片灰色纹路。那些纹路像植物根须般蔓延，甚至穿透皮肤，攀附到地面裂缝中。

　　他抬起头，眼白几乎被暗银色渗透。

　　“不要……靠近我……”
　　声音幼弱，却带着不自然的震动。

　　旁观的人群惊叫着向后退。

　　简梨想上前：“他还没完全变异！还能救——”

　　林垣抬手挡住她：“等一下。”

　　少年身体抽动，影纹剧烈收缩，像是影频在体内疯狂跳动。

　　下一瞬，少年猛地抬头——
　　眼中射出不属于人的锐光。

　　靳明渊低声：“脉灾初变者……意识已经不稳定了。”

　　少年四肢撑地，动作变得诡异，像是骨骼被迫拉长。他的手指深深扣进地面，影纹跟着爆发。

　　“逃……逃……”
　　声音断裂。

　　然后——

　　他扑了出去，速度快到肉眼难辨。

　　人群尖叫着四散，场面瞬间失控。

　　林垣动了。

　　他影脉闪起，一跃挡在少年前方。
　　少年尖叫着扑向他，指爪带着影流碎片。

　　林垣抬手，一道微光从指尖划出。

　　——光与影正面撞击。

　　少年像被巨力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医院门廊的柱上。

　　简梨冲过去检查：“还有脉搏！只是昏了！”

　　靳明渊蹲下观察那少年皮肤纹理，眉头紧皱：“这不是影阱的‘感染’……这是风暴时散落的影频碎片，被他吸收了。”

　　他抬头看向林垣：

　　“林垣，这不是单点事件——全城会出现越来越多这种初变者。”

　　简梨声音低得发颤：“这次脉灾……不会停在这里。”

　　正当三人准备进一步检查情况时，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从废墟边传来。

　　林垣侧眼。

　　一道瘦高的身影缓步走出。
　　穿着灰黑长外套，肩上挂着便携式脉频探测器，眼神极为冷静。

　　他没有畏惧脉灾环境，步伐稳得像在巡查自己的地盘。

　　简梨惊讶：“你是——？”

　　男人微微点头：“净序局·第七观测科。代号：离砂。”

　　靳明渊脸色骤变：“观测科？你们怎么也来了？”

　　离砂目光扫过初变者少年、碎裂的地面纹路，再停在林垣的胸口影脉环上。

　　他语气不急不缓：

　　“脉灾等级已升级为Ⅳ-α，判定为不可控城市事件。我们奉命检查核心干扰源。”

　　他说“干扰源”时，目光精准地落在林垣身上。

　　空气一下变得凝滞。

　　简梨上前一步：“林垣不是干扰源，是他阻止了风暴继续扩大！”

　　离砂平静回应：“风暴的确因他停止。但……停止原因本身，就是干扰。”

　　林垣沉声：“你想说什么？”

　　离砂从外套中抽出一张金属卡片，递到林垣面前：

　　“——影阱深界有你的脉段留痕。”

　　空气骤然一震。

　　简梨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他是在反击影阱，不是——”

　　离砂抬头，眼底出现第一次明显波动：

　　“影阱会吞噬入侵者，但不会保留他们的脉段。除非……”

　　林垣盯紧他：“除非什么？”

　　离砂慢慢吐出：

　　“——除非那个脉段，本就是影阱的一部分。”

　　简梨心口猛地揪紧：“不……不对……林垣不是那些实验里的人——他是局外者，他——”

　　“他不是局外者。”
　　离砂打断，“从你胸口的影脉环出现那一刻开始，他在影阱结构中的地位，就已经被确定了。”

　　靳明渊额角青筋突跳：“你们净序局想干什么？制造风暴的是你们，现在又想把责任转到他身上？”

　　离砂看着他：“与责任无关。这是结构本身决定的。”

　　林垣沉声开口：“说重点。”

　　离砂注视着他胸口的影脉环：

　　“你体内的影脉，正在与未关闭的影阱频率保持同步。”

　　“换句话说——”

　　“脉灾的下一阶段，将以你为中心扩散。”

　　简梨脸色瞬间惨白：“不……不会的……林垣刚刚才……才压制了影阱——”

　　离砂忽然抬手，示意安静。

　　“听。”

　　四人静了几秒。

　　空气中有极轻、极细的脉动声，像是从远处的远处传来。

　　靳明渊瞳孔骤缩：“这是……影阱回响？”

　　离砂缓缓点头：“不止是回响。这是‘寻源信号’。”

　　“影阱意识，在寻找它的丢失碎段。”

　　林垣一动不动，但手指微微收紧。

　　简梨颤声：“它在找……你？”

　　离砂：“不止。”

　　他从外套中抽出另一张影像板。

　　影像展开——
　　是一个模糊身影行走在长廊的监控画面。

　　动作怪异，步伐极稳。

　　影像增强后——
　　简梨捂住嘴。

　　“……沈青衡？！”

　　靳明渊呼吸骤滞：“不……这是影阱体复制的那个‘沈’——等等……不对……”

　　离砂点开放大。

　　画面里的人影，不是之前的影阱体。
　　他身上没有影流包裹。
　　影纹极浅。

　　但那张脸——
　　那双眼——
　　却无比清晰。

　　是沈青衡本人。

　　离砂说：

　　“他在脉灾爆发后的三分钟内于五号废检站出现，又在十五分钟后消失。”

　　“更关键的是——”

　　离砂转头看向林垣，目光前所未有地凝重：

　　“沈青衡身上的脉动频率，与影阱正在寻找的‘缺损段’，一致。”

　　简梨震惊得几乎站不稳：“你是说……影阱不只是找林垣……它也在找沈青衡？！”

　　靳明渊闭上眼——
　　他终于明白影阱体为何“借用沈青衡的脸”。

　　离砂最后总结：

　　“影阱，正在寻找两个‘源段’。”

　　“一段在林垣体内——”
　　他的目光向林垣微倾。

　　“另一段……在沈青衡身上。”

　　空气沉得像要压碎骨头。

　　林垣开口，声音冷得像锋刃：

　　“沈青衡在哪里。”

　　离砂微微抬眼：“我们找到他的位置信号时，他正在往市中心移动……”

　　“往……你的位置。”

　　影阱的回响在此刻剧烈跃动。

　　影脉在林垣胸口跳了一下。
　　像来自远方的心跳。

　　简梨忍不住抓住他袖口：“他……是来找你的。”

　　“或者——”靳明渊低声补上，“影阱正通过他……来找你们两个。”

　　空气中，脉灾的灰白尘屑缓缓落下。

　　城市的余震刚刚开始。

　　而影阱——
　　正在重建一个新的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