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序列》林晦辞

24、锚点失效前

　　南梨是在我身后停下脚步的。

　　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条走廊，比来时短了。

　　她没有立刻说出来，只是下意识放慢了呼吸。多年医学训练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环境开始“自我修正”时，贸然确认异常，反而会加速偏差。

　　我却已经停住了。

　　“你也感觉到了。”我说。

　　不是疑问。

　　她抬头看我，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迟疑，像是在判断该不该对我说实话。

　　最终，她点了点头。

　　“长度不对。”她低声道，“而且……光源位置变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走廊尽头那盏原本靠左的应急灯，此刻正对着中轴线。

　　这是修正后的结果。

　　意味着我们已经被确认过一次了。

　　“他们开始测试锚点稳定性了。”我说。

　　南梨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测试我？”

　　“测试你是否仍然有效。”

　　她沉默了。

　　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也太残酷。

　　有效，意味着她存在的价值被简化成一个功能；
　　无效，则意味着她随时可能被剥离。

　　“所以你刚才的条件——”她终于开口，“不是保护我。”

　　我看着她，没有否认。

　　“是延迟。”

　　净序局的安全屋正在被重新接管。

　　不是通过人。

　　而是通过结构权限。

　　门锁的权限被覆盖，监控系统短暂失效又迅速重启，空气循环装置发出细微但不属于机械运转的低鸣。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记录开始回写现实。

　　“你不能再继续观测了。”南梨忽然说。

　　这是她第一次，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有些意外，却并不反感。

　　“已经来不及了。”我回答，“从他们接受条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观测者。”

　　“可你还在选择。”她盯着我，“你刚才选择了我。”

　　“是。”

　　“那现在再选一次。”她声音有些发紧，“选停下。”

　　我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的识别环震动了一下。

　　不是警告。

　　而是提示。

　　【锚点偏差率：+4%】

　　数值很小。

　　却在持续上升。

　　“南梨。”我轻声叫她的名字。

　　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任何策略目的的情况下叫她。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

　　这是条件反射。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你’，会是什么感觉？”

　　她怔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斟酌着措辞，“如果你发现，你所有的判断、记忆、甚至情绪反应，都只是为了维持某种稳定而被允许存在的。”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走廊里的灯光又闪了一次。

　　“那我会想知道。”她最终说，“稳定的代价是谁定的。”

　　我笑了一下。

　　“这正是问题所在。”

　　我们被迫分开，是在下一秒。

　　不是因为冲突。

　　而是因为路径被重写了。

　　原本并排的通道，在我们迈步的瞬间分裂成了两条。

　　没有任何物理变化。

　　只是当我意识到她不在我左侧时，她已经站在了另一段空间里。

　　“别动。”我几乎是本能地开口。

　　她也意识到了异常，却没有惊慌。

　　“这是他们的测试，对吗？”她隔着空气问我。

　　声音传过来时，带着轻微的延迟。

　　“是。”我回答。

　　“测试什么？”

　　我看着她。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
　　他们真正测试的，并不是锚点。

　　而是我。

　　“测试我会不会打破记录。”我说。

　　她笑了。

　　那不是轻松的笑。

　　而是一种带着疲惫的、清醒的决断。

　　“那你最好别。”她说，“因为我不想成为你失败的注脚。”

　　锚点偏差率，跳了一下。

　　【+7%】

　　这是危险信号。

　　意味着她已经开始主动偏离稳定行为模式。

　　“你在越界。”我低声说。

　　“你也是。”她毫不犹豫地回击。

　　下一秒，她向前走了一步。

　　不是朝出口。

　　而是朝着那条本不该存在的“重叠区域”。

　　空气骤然收紧。

　　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试图把她“拉回正确位置”。

　　她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有停。

　　我第一次感到失控。

　　不是系统意义上的。

　　而是情绪上的。

　　“南梨，停下！”我厉声道。

　　她回头看我。

　　那一眼里，没有恐惧。

　　只有清晰的选择。

　　“你不能永远替我被记录。”她说，“如果我是锚点，那我也有权决定它什么时候断。”

　　我动了。

　　这一次，没有任何计算。

　　没有任何权限确认。

　　我直接踏入了那片被标记为“不可干涉”的区域。

　　剧痛瞬间席卷而来。

　　不是□□。

　　而是认知。

　　像是有人强行把两套不兼容的逻辑塞进我的意识里。

　　【警告：记录完整性受损】
　　【变量行为超出预测】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

　　也听见某种并不属于我的低语。

　　不是命令。

　　而是——
　　兴趣。

　　世界重新对齐时，我们站在同一条走廊上。

　　应急灯恢复原位。

　　警报却没有解除。

　　因为某个更高层级的东西，已经被触发。

　　通讯器自动开启。

　　这一次，频道标识为空。

　　“真是令人意外。”
　　沈青衡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居然选了最不稳定的解。”

　　我没有回答。

　　南梨站在我身侧，呼吸尚未完全平稳。

　　“你不是来嘲讽的。”我说。

　　“当然不是。”他轻笑，“我是来提醒你的。”

　　“提醒什么？”

　　“锚点一旦开始自我意识化，就不再只是锚点。”
　　“而是——”

　　他停了一下。

　　“第二个变量。”

　　通讯切断。

　　走廊尽头，原本紧闭的门缓缓开启。

　　门后不是出口。

　　而是一段，尚未被命名的区域。

　　南梨看着那扇门，又看向我。

　　“现在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

　　第一次，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因为我清楚地意识到——
　　从这一刻起，
　　故事不再只围绕我展开。

　　“进去。”我说。

　　“然后？”

　　我看着那片未知。

　　“然后，轮到我们定义序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