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灯破夜行》芷怏虞

3、林惊瑜

　　“嗯……嗯……”林泗秧吸了吸泛红的鼻尖，像只被顺了毛的小兽，委屈巴巴地用袖口蹭掉泪痕，眼底还凝着未散的湿意，却乖乖攥着白绫锦的手不肯松，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白绫竹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软得一塌糊涂，抬手轻轻抚过他的发顶，声音柔得能揉出水来：“好了，不难过了，快去看看我们的女儿吧。”

　　林泗秧连忙俯身，细心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连被边蹭皱的布料都轻轻抚平，生怕漏进半丝寒风扰了她歇息，末了才抬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迟疑与眷恋，小声问：“那……我去看看就回来？”

　　“去吧。”白绫竹笑着点头，眼底盛着初为人母的温柔，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林泗秧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轻手轻脚地往床边挪，满心满眼都是床上虚弱的人，压根没留意门口的动静。

　　此时守在房门口的稳婆，早已把一切看在眼里。她抱着裹在大红软布里的小团子，深知新生儿娇弱吹不得风，更不愿扰了夫妻俩这难得的温存，便默默往后退了退，侧身站到门框正中，宽厚的脊背稳稳挡住了从门外漏进来的穿堂风，像一堵厚实的墙，将寒风与喧嚣都隔在了屋外，只留屋内一片静谧与暖意。

　　待林泗秧走近，稳婆才轻手轻脚地上前，脸上堆着温和的笑：“老爷，您来啦，快抱抱小姐。”

　　林泗秧看着稳婆递到眼前的小东西——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小脸皱巴巴的，像颗刚剥壳的小核桃，顿时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脸无措，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稍一用力就碰疼了这团软乎乎的小生命。

　　稳婆一看便知他是头回抱孩子，笑着耐心示范：“老爷莫慌，您看，一手托着小姐的小屁股，一手护着她的后背，这样托着才稳当。”

　　“这、这样？”林泗秧连忙学着稳婆的样子，僵硬地伸出手，手指绷得紧紧的，摆出一个笨拙又紧张的姿势，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

　　“对对对！”稳婆扶着他的手，轻轻把孩子放到他怀里，又柔声叮嘱，“手放松些，别绷这么紧，不然小姐该不舒服了。”

　　“噢噢，好！好！”林泗秧连忙松了松手指，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琉璃，慢慢调整着姿势，直到感觉怀里的小团子安稳了，才敢轻轻吁出一口气。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小生命，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连呼吸都轻得像羽毛，方才的焦灼与心疼渐渐被一种陌生的柔软取代，嘴角忍不住悄悄弯起，眼底盛着藏不住的欢喜与温柔。

　　林泗秧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一步一步慢慢挪回白绫竹床边，低头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又藏不住宠溺的调侃：“阿锦，你快看，她……她好丑噢。”

　　白绫竹一听，顿时气笑了，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几分嗔怪：“胡说什么呢！哪里丑了？我们女儿可好看了，一点都不丑！”

　　林泗秧笑着躲开，轻轻把孩子放到白绫竹身侧，让她能看清孩子的模样，随即挨着床边坐下，眼神温柔地落在母女俩身上，轻声问道：“我们该给她取个什么名字才好？”

　　话音刚落，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眉头轻轻皱了皱，语气也郑重了些：“对了，添丁进口是大事，是不是该先遣人去祖宅那边说一声，让家里人也高兴高兴？”

　　“是该说！我竟也忘了给娘家报信，这么大的事……”白绫竹说着，眉宇间瞬间笼上一层愧疚与不安，语气里满是懊恼，“娘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怪我不懂事了。”

　　她虚弱地靠在枕上，想起远在家乡的母亲，眼底掠过一丝焦灼，连声音都轻了几分。

　　林泗秧连忙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稳稳传过去，柔声安抚：“别多想，不怪你，方才只顾着担心你了。等会儿我就让下人快马去一趟祖宅和你娘家，把喜讯报过去，好不好？”

　　他垂眸看着床上相依的妻女，暖黄的灯光落在她们脸上，心头像是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连带着声音都裹着温柔。

　　白绫竹轻轻点头，目光缓缓落在怀里熟睡的小团子上，指尖轻轻拂过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忽然轻声开口：“我们给她取个小名，叫笙笙，好不好？”

　　“啊？好！”林泗秧想都没想就应下，随即又挠了挠头，眼底满是好奇，“不过……为什么是笙笙呀？”

　　白绫竹的眼神柔了柔，又带着几分复杂，轻声解释：“起初想的是‘参天大树’的‘参’，盼着她能像大树一样坚韧。可转念一想，一个女孩子叫这个，终究太硬朗了些。后来便换成了竹字头的‘笙’，虽少了几分苍劲，却多了几分灵动，可我还是盼着……盼着她能像参天大树那般，不管遇上什么风雨，都能稳稳立住，好好长大。”

　　她说着，指尖轻轻蹭了蹭孩子的脸颊，眼底藏着难以言说的期许与隐忧。

　　“好！就叫笙笙！”林泗秧重重点头，语气里满是赞同，“这个名字好，又好听，又藏着你的心意。”

　　“别光说好，小名定下了，大名还得你这个当爹的来想。”白绫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却又满是信赖。

　　林泗秧敛了笑意，微微蹙眉，低头沉思起来。他看着怀里小小的女儿，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白绫锦，片刻后，眼神一亮，轻声道：“叫林惊瑜怎么样？‘惊’是惊艳绝伦，‘瑜’是美玉无瑕。我盼着她将来，能像一块温润的美玉，既有惊艳世人的模样，也有纯净坚韧的性子。”

　　“林惊瑜……”白绫竹轻声念了一遍，眼底渐渐泛起笑意，轻轻点头，“好啊，就叫林惊瑜。”

　　只是这笑意转瞬即逝，她垂眸看着怀里的笙笙，眼底漫上一层淡淡的怅惘。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安稳已是奢望，哪里还敢轻易盼着孩子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长大？如今只愿她能带着这“惊瑜”之名，熬过风雨，平安顺遂，便已是万幸。

　　林泗秧将她眼底的失落尽收眼底，轻轻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无声地传递着暖意。他知道这世道艰难，可只要有妻女在侧，他便有勇气护她们周全，护这小小的笙笙，长成她期许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