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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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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绫竹猛地一愣,眼底满是错愕,声音都带了点轻颤:“啊?什么?他不是早有正妻了吗?”
林泗秧摆了摆手,转身给自己斟了杯凉茶,指尖摩挲着杯壁,语气漫不经心却藏着几分唏嘘:“他与夫人本是奉旨成婚,不过是循规蹈矩的体面,半分情意也无。”
“可他们还有个孩子啊!”白绫竹追问,语气里满是不解——既无感情,怎会生养子嗣?
“无爱不妨碍生养,不过是尽夫妻本分罢了。”林泗秧顿了顿,伸手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话说到半截便顿住了,神色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尴尬。
他抬眼瞥见白绫竹探究的目光,才含糊补道,“那表妹是他的青梅,打小一同长大,他心底里藏了人好些年,谁曾想……”
“谁曾想,人家姑娘眼里偏偏只有你,压根没瞧上他这个表哥?”白绫竹斜睨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促狭,却没了方才的冷意。
“嘿嘿,是这么个理。”林泗秧连忙赔笑,伸手轻轻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掌心的温度温柔得能化开冰,“别气别气,动了胎气就不好了,我心里只有你和孩子。”
白绫竹垂眸看着他覆在自己腹上的手,神色软了下来,语气却依旧带着忧虑:“我不是气这个,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只是眼下这世道……”话说到末尾,她喉间一顿,终究是没再往下说——朝堂波诡云谲,民间亦不太平,多说一句,便多一分沉重。
屋内瞬间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卷着落叶轻敲窗棂,添了几分寂寥。
林泗秧见状,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将人温柔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好啦好啦,不提这些扫兴的了。”他下巴抵了抵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又温柔,“你看,我们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这不就够了?会好起来的。”
白绫竹鼻尖一酸,终是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肩窝,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料,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细碎又委屈:“我只是……只是怕。怕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也要去面对这兵荒马乱、人心叵测的世道。这些年,我们见过的流离失所、尔虞我诈,已经够多了,我不想……不想他再受这份苦。”
“不怕,有我在。”林泗秧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易碎的珍宝,语气却坚定得不容置疑,“我一定会护好你,护好我们的孩子,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你们受半分委屈。”
“不许说!”白绫竹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伸手捂住他的嘴,语气带着几分哽咽的倔强,“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我们都会好好的,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林泗秧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一软,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轻轻揉了揉,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重重点头:“好,不说了。我们都会好好的,一定。
林泗秧凝望着白绫竹隆起如球的小腹,语气里满是焦灼又期待的温柔:“快生了吧?瞧这模样,该就这几日了。”
白绫竹轻轻覆上自己的肚子,指尖温柔地摩挲着,眼底盛着细碎的柔光,低声呢喃:“嗯,还有三四日。宝宝乖,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他俯身,将耳朵贴在她的腹上,听着里面细微的动静,忍不住笑问:“你说,这孩子生下来,是像你多些,还是像我多些?”
白绫竹挑眉,语气带着几分俏皮的笃定:“我十月怀胎辛苦生的,自然得像我才好。”
“好好好,像你,都像你。”林泗秧连忙顺着她的话应着,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眼底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
御书房内,一声怒喝陡然炸响,案几上的奏折被狠狠扫落在地,瓷瓶碎裂的脆响惊得满室死寂:“这就是你们给朕想出来的法子?一群饭桶!”
阶下众臣皆垂首敛目,大气不敢喘一口,个个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谁也不敢贸然触皇上的霉头——唯有林泗秧,垂着的眼眸里半点惧色没有,反倒飘远了思绪。
再过几日阿竹就要生了,最近总念叨着嘴里寡淡,是不是爱吃酸的了?街角那家老字号的酸糕最是爽口,得买些回去。还有她最爱的桂花糕,也得捎上几块,配着茶吃正好。
“林大人!林大人!”身旁的同僚急得暗暗用胳膊肘捣他,眼神里满是催促——皇上的目光都黏在他身上了!
“啊?啊?怎么了?”林泗秧猛地回神,一脸茫然地抬头,还没弄清楚眼下的情形。
“陛下叫您呢!”同僚压低声音,急得额头都冒了汗。
林泗秧这才惊觉,御书房内早已鸦雀无声,皇上正皱着眉盯着他。他连忙敛了心神,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林泗秧,参见陛下。”
“林爱卿方才在想什么?朕说了半天,你竟一句也没听进去?”皇上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悦,目光沉沉地审视着他。
林泗秧心头一紧,脑中飞速转了转,随即定了定神,躬身朗声道:“臣不敢分心,方才是在思忖阶州与卢州的灾情。如今阶州发大水,百姓流离失所;卢州却久旱无雨,颗粒无收。臣在想,若能开凿沟渠,将阶州多余的洪水引至卢州,岂不是能解两地之困?”
皇上闻言,眉头骤然舒展,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沉思片刻后眼前一亮:“好主意!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看看林爱卿,再看看你们!一个个冥顽不灵,全是猪脑子!”
众臣连忙叩首称是,皇上目光一转,又看向林泗秧:“既然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那此事便交由你……”
林泗秧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又恳切:“陛下恕罪!臣的妻子近日便要临盆,府中无人照料,实在分身乏术……此事,还请陛下另择贤能。”
皇上看他一脸焦灼,倒也通情达理,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就交由张大人去办吧。”
被点到名的张大人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苦着一张脸,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躬身应道:“臣……遵旨。”
散朝时,有同僚凑上前来,一脸钦佩地笑道:“林大人深藏不露啊,竟能想出如此妙法,佩服佩服!”
林泗秧干笑两声,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急切:“哈哈,巧合巧合,都是从书上看来的,书中自有良策嘛。诸位同僚,我就不陪你们多聊了,内子还在家中等着我,我得先回去了。”
“快去快去,别让嫂子久等了!”众人笑着打趣,也不挽留。
林泗秧如蒙大赦,连忙转身快步走出宫门,一路疾行至街角的糕点铺,细心地挑了满满一盒酸糕和桂花糕,揣在怀里护着,生怕凉了,随后急匆匆地登车往府中赶。
马车刚在林府门口停下,林泗秧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刚要进门,就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脸色发白,声音都带着颤抖:“老爷!老爷!夫……夫人她……”
“夫人怎么了?莫急,慢慢说!”林泗秧的心猛地揪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到了嗓子眼,脚下步子踉跄着往内院冲,衣摆扫过廊下的青苔,带起一阵急促的风。
“夫、夫人要生了!”丫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地拦在院门口。
“好好好!”林泗秧喉头发紧,声音都带着颤,“稳婆呢?快说,稳婆请来了没有?”
“请了请了!已经在里头守着了!”
“热水!后厨的热水备足了吗?还有红糖鸡蛋羹,温着没?”他攥着丫鬟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锁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连呼吸都不敢太沉。
“都备好了……热水烧了三铜盆,鸡蛋羹温在小炉上,一点没凉!”
林泗秧这才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半步,死死钉在房门外。里头传来白绫竹撕心裂肺的痛呼,一声比一声凄厉,像钝刀子割在他心上,一下下,疼得他胸腔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紧接着,一盆盆染红的血水被丫鬟端出来,热气裹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溅在青石板上,红得刺目。
他看着那抹艳色,心脏像是被狠狠拧绞,抽痛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在发抖。
“啊——!”一声痛呼陡然拔高,几乎要冲破屋顶。
“夫人!再加把劲!快了!就快了!”稳婆的声音带着急切的鼓劲,穿透门板传来,“看到头了!夫人撑住!”
林泗秧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他死死抵着冰冷的门板,额头抵着木头,听着里头的痛呼与鼓劲,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剩满心的焦灼与疼惜,像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哇——哇——!”
一声清亮又有力的啼哭陡然从紧闭的房门里撞出来,像一道暖光劈开了满院的焦灼,连廊下凝滞的风都似松了口气。
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推开,稳婆怀里裹着块大红软布,小心翼翼托着个皱巴巴的小团子,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迈着快步迎上来:“恭喜老爷!生了生了!是位千金,母女平安!”
“好!好!”林泗秧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与颤抖,压根没心思看那团软乎乎的小生命,伸手就轻轻把稳婆扒拉到一旁,目光灼灼地往房里瞅,脚步都有些虚浮地冲了进去。
床边的帐子被轻轻撩起,白绫竹面色惨白如纸,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连嘴唇都泛着淡青,虚弱地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着,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林泗秧快步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那双手还在微微发颤,掌心全是冷汗。
他看着她这副模样,鼻头猛地一酸,积压了许久的焦灼、后怕与心疼瞬间冲破了防线,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连肩膀都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
白绫竹被他的动静惊扰,缓缓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汗湿,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林泗秧满是泪痕的脸颊,声音虚弱得像羽毛,却带着温柔的笑意:“怎么了这是?多大的人了,怎么哭得这么惨……我生孩子,你倒先哭成了泪人。”
林泗秧连忙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半揽在怀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珍宝,生怕稍一用力就弄疼了她。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哽咽声断断续续地溢出:“你不知道……我在门外听着你的叫声,心都碎了……好疼啊,生孩子一定好痛……我们以后不生了,好不好?”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满是后怕的颤抖,“我好怕……怕你出事,怕你不在我身边……呜呜……”
白绫竹看着他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眼眶也微微发红,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似的柔声安慰:“傻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你看,我们的女儿还等着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