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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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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触过不少意外接触到机密边缘的普通人,反应通常是恐惧、惊慌、试图辩解或逃跑。像这样能在疑似拘禁环境里睡得如此踏实……的确实属罕见。
他退出禁闭室,来到外间的监控台,调出了林大宇误入区域的记录。画面显示,这个年轻人确实是从公共区域误入了一道因系统临时升级而出现权限漏洞的维护通道门。他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有些茫然地走了一会儿,然后推开了那扇因为工作人员临时离开取物而未完全锁死的资料室门。
整个过程没有显示出任何训练有素的特工行为,姿态和表情符合一个迷路者的反应。进入资料室后,他显然注意到了桌上的文件,靠近,触碰了文件夹边缘——就在此时,迟瑞设置的精神印记被触发,几乎同时,学院内部的安保子系统和迟瑞本人的终端都收到了警报。
记录显示,林大宇碰到文件的瞬间像是被静电打了一下,猛地缩回手,脸上露出惊讶和困惑的表情,随即左右张望,似乎想找人解释或离开。紧接着,两名接到指令的学院守卫就出现在门口,将他带离。没有反抗,只有一脸懵懂的被抓包模样。
看起来,确实像一场意外。
但“深潜者”计划太过重要,任何一点风险都必须排除。尤其是这个计划涉及到对“潜在适配者”的大规模筛查,而筛查的基础数据……
迟瑞调出林大宇的完整档案,目光在几行字上停留:
出生记录:新长安中心医院,星历437年。父母:林海(已故),陈芳(已故)。备注:孤儿,由社会福利系统监护至成年。
精神力检测史:星历452年(15岁),首次检测,结果:普通级D等。星历455年(18岁),二次复核,结果:普通级D等。无后续检测记录。
社会关系:简单。职业履历:短暂从事过物流分拣、餐饮服务等,于星历460年获得“自由文化内容整理员”认证并执业至今。
一份极其干净、简单,甚至有些过于平淡的档案。在这个充满星际移民、基因调整、各种潜在天赋觉醒的大宇宙时代,普通到极致,反而让迟瑞心中那点疑虑没有完全消散。
他关掉光屏,揉了揉眉心。哨兵过于敏锐的感官此刻让他能清晰地“听”到禁闭室里那个年轻人平稳的心跳和呼吸,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来自学院纪念品商店的金属和包装盒的气味。
也许该亲自问问。
迟瑞走回禁闭室门口,正要伸手开门,里面的呼吸节奏突然变了。
林大宇醒了。
四
林大宇是被饿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觉到的是胃部空荡荡的抽搐感,然后才是身下硬邦邦的床板,周围陌生而昏暗的环境,以及手腕上冰凉的环状物。他猛地坐起身,记忆碎片迅速拼合:参观,走散,误入,那个写着“绝密”的文件夹,碰到纸张时指尖传来一阵奇特的、微微发麻的触感(像是摸到了带电的绒毛),然后就是突然出现的守卫,沉默地带他离开,注射了什么,之后便是沉入黑甜的睡眠。
这里……不是医院吧?
他环顾四周。房间不大,四壁是哑光的金属,没有窗户,只有墙角高处一盏发出柔和白光的小灯。门是厚重的金属门,没有把手。除了身下这张行军床,房间里空无一物。他抬起手,手腕上是一个宽约两指的黑色金属环,不重,但很结实,内侧似乎有细小的指示灯在缓慢闪烁。
恐慌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个“绝密”文件?他只是碰了一下封面!什么都没看到!不,他甚至没来得及打开!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林大宇深吸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是死过一次——不,是从未真正活过——的人,能拥有现在这副血肉之躯,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这奇迹被收回。这么一想,恐惧竟然奇异地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荒诞的平静。
就在这时,金属门无声地滑开了。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他很高,穿着笔挺的深灰色军装式制服,肩章和领口的徽记样式复杂,林大宇看不懂,但能感觉到那种肃穆和权威。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面容轮廓分明,肤色是常在星际间航行的人特有的那种偏白的底色,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略显严厉的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颜色比寻常人深些,看过来的时候,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
林大宇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随即又强迫自己挺直背。不能怂,至少不能看起来太怂。
男人走进来,房间似乎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更狭小,气压都低了几分。他没有关门,但林大宇瞥见门外似乎还站着人影。
“林大宇。”男人开口,声音不高,但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语调。
“是……是我。”林大宇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
“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吗?”
“因……因为我走错路了?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林大宇尝试回答,尽量让自己显得配合又无辜,“长官,我真的只是迷路了,那个文件我就碰了一下边儿,什么都没看到!我发誓!”
男人——迟瑞,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应。那双深色的眼睛像是在评估,衡量他话语里的真实性。几秒钟的沉默,对林大宇来说漫长得像几个世纪。
“普通人林大宇,”迟瑞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你是怎么知道‘向导’的?”
林大宇一愣。这问题有点出乎意料。参观学院不就是为了了解向导吗?宣传手册上不也写着吗?
“就……参观的时候看到的介绍啊?全息投影上不是有吗?”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迟瑞往前走了一步,距离的拉近让林大宇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不是武力威胁,而是一种更精微的、源于生命层次差异的压迫感。
“我是问,”迟瑞的声音压低了些,目光锁住林大宇的双眼,“在碰到那份文件之前。在你更早的认知里。‘向导’和‘哨兵’,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林大宇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明白了问题背后的深意。在这个宇宙,哨兵和向导的存在虽然并非绝对机密,但其真正的能力体系、运作机制、尤其是像“深潜者”这类核心计划,对普通民众而言是高度保密且被层层模糊化处理的。一个普通的“文化内容整理员”,理论上不应该对这两个概念有任何超出公开宣传资料的、更深层的“直觉”或“认知”。
而林大宇,在碰到那个文件夹的刹那,除了指尖的触感,确实有某种极其模糊的“熟悉感”一闪而过。不是基于这个世界的知识,而是源于他作为“被造物”的、沉淀在意识底层的某些碎片——那些构成他“林大宇”这个存在的、来自更高维度“创作”的残留信息。那些信息里,似乎包含着对“精神力”、“结合”、“图景”等概念非常遥远而扭曲的印象。
他不能说出真相。说出来要么被当成疯子,要么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林大宇选择装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惶恐,“我就是个整理老电影老资料的,能知道什么?今天参观才第一次听说得这么详细……”
迟瑞依旧看着他,没有错过他瞬间的呼吸变化和瞳孔微不可察的收缩。这个林大宇,在隐瞒什么。虽然情绪波动很快被掩饰,但初始那一刹那的反应,没有逃过哨兵的感知。
“那份文件,”迟瑞换了个方向,“‘深潜者’计划。你对这个名称,有什么感觉?”
“深潜者?”林大宇重复了一遍,摇摇头,“没什么感觉。听起来像是个探险计划或者深海研究?”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
实际上,当他的指尖碰到文件夹时,那短暂的、微弱的触感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幽暗、冰冷、仿佛通向无底深渊的悸动。但那感觉太模糊,快得像是错觉。
迟瑞不再追问。他得到了初步的判断: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疑点,但未必是蓄意的间谍或破坏者。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知道什么,或者那些“认知”来自他无法理解或表述的层面。
“你触碰了高度机密文件,按照规定,需要进行隔离审查和精神状态评估。”迟瑞公事公办地宣布,“在评估完成、确认你未携带或泄露任何机密信息之前,你将暂时留在这里。配合调查,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
林大宇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