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声尤寂》hylinone871

6、第 6 章

　　“那么，”迟瑞将一份早已放在他手边的纸质文件，推到桌子中央，正对着林大宇，“签个字吧。”

　　林大宇的目光落在文件上。标准的A4尺寸纸张，抬头印着联盟通用语和军部徽记。标题是加粗的黑色字体——《关于对涉及机密信息接触者林大宇实施深度精神评估及记忆干预之申请》。

　　深度精神评估……记忆干预……

　　下面的条款密密麻麻，用严谨而冰冷的法律术语阐述了操作的必要性、流程概要、可能存在的风险（尽管文件声称“风险可控且极小”）、以及被实施者需自愿（或经合法程序认定后非自愿）配合等内容。最后是签名栏，需要林大宇的亲笔签名和指纹确认。

　　催眠？不，这听起来比单纯的催眠严重得多。林大宇的心猛地一沉。他快速扫过文件下方“指定执行方”一栏，那里印着一个名字和一个隶属机构：

　　执行向导：贺顿（B+级）
　　隶属机构：联盟精神健康管理中心·特殊处置科（对外名称：心灵港湾心理咨询中心）

　　贺顿。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林大宇的记忆深处。不是他作为“林大宇”在这个世界的记忆，而是那些构成他存在本质的、来自更高维度“母本”的零碎信息流中，偶尔闪过的碎片。在那个模糊的认知里，贺顿是一个能力出众的心理医生，但她的服务对象……似乎与一个叫做“密宗”的神秘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擅长记忆层面的操作，包括……封印、篡改、甚至抹除。

　　冷汗瞬间浸湿了林大宇的内衫。送去贺顿那里做“简单的催眠术”？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委婉的说法，实质可能是对他的记忆进行审查、筛选，甚至将某些部分永久“处理”掉。

　　“我……”林大宇的声音干涩，“我可以不去吗？”

　　迟瑞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反应。他的手指停止了敲击，平静地看着林大宇：“不可以。”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绝望感再次涌上，但这次混合着更强烈的抗拒。林大宇的脑子飞速转动，试图在绝境中寻找一丝缝隙。他不想自己的记忆被陌生人翻检、评判、可能被随意涂改或删除。那些记忆，无论是平淡的日常生活，还是那些深藏于意识底层的、关于“前世”的混沌碎片，都是构成“他”这个存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电光火石间，另一个名字蹦了出来。同样是来自那些混沌碎片，似乎也是一个与精神力或心理相关的人物，但感觉上……更模糊，也更难以界定好坏。

　　“那……”林大宇抬起头，鼓起勇气，视线与迟瑞相接了一瞬又迅速移开，盯着桌面，“我可以去何开心那里吗？”

　　“嗯？”迟瑞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何开心这个名字的出现，显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何开心？”

　　“反正是要催眠，”林大宇硬着头皮，努力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合理，“我不要女医生。”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谁知道她技术怎么样啊……我还要跟魏老大一起去打游戏的，万一被弄傻了或者忘了账号密码怎么办……”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后半句几乎含在喉咙里，但迟瑞的听力何等敏锐，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魏老大”和“打游戏”这两个词。

　　迟瑞的双眼微微眯起，那原本就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锐利的光。“魏老大？”他重复道，语气依旧平稳，但空气似乎骤然凝固了几分，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

　　林大宇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那眯起的眼睛里透出的审视意味让他寒毛直竖。“别误会！别误会！”他连忙摆手，语速加快，“魏老大是正经人！我们就是一起玩游戏的！你……你玩荣耀吗？”

　　他试图用共同的兴趣来缓和气氛，证明魏老大的“清白”。在他有限的、属于这个世界的认知里，电子竞技是很普及的娱乐活动，虽然他自己更多是云玩家（因为设备昂贵），但通过直播和社区，他对这个领域也算了解。

　　“荣耀？”迟瑞的目光没有移开，依旧锁定着林大宇，“不玩。”他对此类娱乐活动毫无兴趣，军务和边境防务已经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精力。不过，他确实略有耳闻。他的老上级，叶将军，那位战功赫赫却也为家事头疼的老哨兵，其离家出走、断绝家族关系的长子，好像就是一头扎进了这个被称为“电子竞技”的领域，据说还混得风生水起，闯出了不小的名头，连叶将军私下提及时，神色都颇为复杂。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魏老大”这个称呼，以及林大宇提到他时那熟稔又带着点推崇的语气。

　　“你先说说这个魏老大。”迟瑞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叉，这是一个更具压迫感和专注力的姿态。

　　林大宇被他的架势弄得更加紧张，咽了口唾沫，努力组织语言：“魏老大！魏琛！蓝雨战队的首任队长！虽然他现在已经退役了，但他当年可是开荒一代的大神，战术猥琐流……啊不是，是战术大师！我是说，他以前是职业电竞选手，现在有时候也直播，我就是看他直播，跟他水友群里的兄弟一起玩……”

　　他尽量描述得详细，试图证明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圈名人粉丝关系。

　　“……现在蓝雨战队的王牌，那个剑圣，账号卡叫夜雨声烦，操作者黄少天，就是魏老大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剑与诅咒的组合天下无敌……”提到熟悉的游戏领域，林大宇的话匣子稍微打开了一点，带着点粉丝安利偶像的兴奋。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厉喝打断。

　　“你说什么？！”迟瑞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桌面，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骤然腾起的凌厉杀意。“你是怎么知道‘夜雨声烦’这个名字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封闭的房间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和不容错辨的危险气息。那表情，仿佛林大宇刚刚不是说了一个游戏账号卡的名字，而是引爆了一颗足以摧毁星球的炸弹。

　　林大宇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缩，椅子腿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机……机甲？我不知道啊！”他慌乱地摆手，声音都变了调，“夜雨声烦……就是蓝雨战队黄少天的账号卡呀！游戏里的角色！不是机甲！长官，你是不是搞错了？”

　　他急急地解释，试图澄清这显而易见的“误会”。在他的认知里，这完全就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一个虚拟游戏里的虚拟角色，和现实中可能存在的超级机甲，怎么可能混为一谈？

　　迟瑞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起伏。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林大宇几乎喘不过气。他能看到迟瑞眼中翻腾的震惊、怀疑、审视，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他无法理解的严峻。

　　几秒钟的僵持，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迟瑞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但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放松，依旧像最精准的锁定器一样钉在林大宇脸上，似乎要穿透他的皮肉，直视他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他的手指再次敲击桌面，节奏却变得紊乱，显示着内心极不平静的思虑。

　　超级机甲“夜雨声烦”。

　　那是联盟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之一，是仅有少数核心将领和顶级机甲师才知道其确切代号的存在。其设计理念、性能参数、甚至存在的真实性，对外界而言都是绝对的迷雾。它并非泛指的某类机甲，而是一台特定的、传奇般的原型机，与龙星区那位陨落的天才机甲设计师、以及一些讳莫如深的往事紧密相连。

　　这个名字，绝不应该从一个普通的、精神力D等的、涉嫌意外接触机密的文化资料整理员口中，以如此随意、甚至带着粉丝炫耀般的语气说出来。

　　巧合？天底下哪有这么荒谬的巧合？

　　林大宇提到的“魏琛”、“黄少天”、“蓝雨战队”、“荣耀”……这些词汇，迟瑞从未听说过。电子竞技领域是否有同名的人物和战队，他暂时无法验证。但“夜雨声烦”这个名字的重合，已经远远超出了可以忽略的范畴。

　　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某种他尚未察觉的联系？是情报泄露的另一种途径？还是说，林大宇这个人，远比他表面看起来的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