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声尤寂》hylinone871

5、第 5 章

　　灰扑扑的颜色，没有任何香气。他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口感粗糙，味道如同嚼蜡，还带着点淡淡的金属味。但他毫不犹豫地咀嚼着，吞咽下去。胃部得到了些许填充，抽搐感稍微缓解。

　　他吃得很慢，珍惜每一口。一边吃，一边警惕地盯着那个送餐口。送餐口在他取走托盘后不久就自动关闭了，恢复成光滑的门板。

　　没有人和他交流，没有解释，没有审问。只有这冰冷的、维持最基本生存需求的供给。

　　林大宇靠在墙边，慢慢吃着那块难以下咽的压缩块，感受着体力一点一滴地恢复。恐惧暂时被压了下去，但更深层的寒意却从心底升起。

　　这种被完全隔离、无法沟通、生死似乎只在他人一念之间的感觉，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窒息。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那个迟瑞，准备怎么处置他？

　　他吃完最后一点压缩块，把剩下的半袋水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睛。

　　必须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三

　　档案室里，迟瑞面前的通讯光屏亮起，显示出一条来自禁闭区监控系统的自动提示信息：

　　【对象：林大宇（临时编号：TD-1147）】
　　【状态：持续发出生存物资请求，生理指标显示饥饿、脱水、轻度应激。】
　　【行动：已于标准间隔时间通过基础补给口提供营养液（标准型）200ml，基础压缩营养素（标准型）150g。对象已接收并消耗。】
　　【备注：请求频率符合受困普通人典型模式，未检测到攻击性行为或异常精神波动。】

　　迟瑞的目光在“未检测到异常精神波动”上停留了一瞬。在经历了最初的惊吓、长时间的饥饿干渴折磨后，这个林大宇的精神波动模式依然稳定在D等的基线范围内，没有出现剧烈的情绪崩溃或精神防线瓦解的迹象。这要么说明他心理素质异乎寻常的稳定，要么……他的精神结构可能本身就有些特别，导致常规监控难以捕捉到深层的扰动。

　　“深度精神访谈安排在什么时候？”迟瑞接通了技术官的频道。

　　“报告长官，安排在明早0800时。已预约艾琳向导（B+级）执行。相关准备已完成。”

　　艾琳向导，以细致和耐心著称，擅长从琐碎的记忆碎片中拼凑信息，对普通人的意识侵入也相对温和，不易造成不可逆损伤。

　　“把她最近三次对潜在风险对象的评估报告发给我。”迟瑞吩咐道。他要确保执行访谈的向导状态稳定，没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是，长官。”

　　资料很快传来。迟瑞快速浏览着，同时分出一部分注意力，调取了林大宇作为“文化内容整理员”的部分工作日志。日志显示，林大宇近期主要在处理一批“二十世纪末至二十一世纪初东亚地区影视文化资料”的归档和关键词提取。内容庞杂，从科幻片到爱情片，从历史剧到荒诞喜剧，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倾向性。他访问的数据库也都是公开或半公开的文化资料库，没有触及任何敏感的精神力理论或前沿科技领域。

　　一切都指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从事复古文化工作的年轻市民。

　　但迟瑞的直觉仍在低鸣。

　　他关掉光屏，走到档案室另一侧的巨大星际图前。立体的星图缓缓旋转，标注着联盟、帝国、自由城邦、未探索区域以及已知的危险地带。无数光点代表着星球、空间站、航道和潜在跳跃点。在这幅宏大的图景中，个人的命运渺小如尘埃。

　　林大宇就像一颗突然偏离轨道的微尘，撞进了不该进入的区域。他本身可能无关紧要，但他撞上的那个点，那个名为“深潜者”计划的节点，却牵扯着无数势力的神经，可能扰动整个星图的平衡。

　　处理这颗微尘，需要谨慎。既要消除潜在风险，又不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尤其是来自罗家、密宗或其他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的注意。

　　迟瑞想起林大宇在监控里，对着限制环认真请求食物和水的样子，还有他吃完东西后，抱着那半袋水蜷缩在门边、闭目养神却依然保持警觉的姿态。

　　不是彻底崩溃的绝望，也不是歇斯底里的反抗，而是一种……在困境中努力维持自身存在、寻找出路的韧性。

　　这种韧性，出现在一个档案如此平淡的普通人身上，有点意思。

　　或许，明天的深度精神访谈，能挖出点什么。

　　如果不能，或者挖出的东西证明他只是纯粹的意外卷入者……

　　迟瑞的指尖在星图边缘的某个暗淡区域轻轻一点。那里标记着几个小型资源星和废弃的观测站。

　　按照标准程序，对确认无威胁但接触过核心机密的普通人，通常会进行记忆模糊化处理，然后安置到远离敏感区域的边远殖民地或资源星，进行一段时间的非监视性观察。

　　对于林大宇来说，那可能意味着离开相对繁荣的新长安，前往某个气候恶劣、生活枯燥的边疆星球，从事简单的体力劳动，在监控下度过余生。

　　这或许是最“温和”的处理方式。

　　但前提是，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意外卷入者。

　　迟瑞收回手，转身离开档案室。走廊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依次亮起，又在他身后渐次熄灭。

　　禁闭室里，林大宇在饥饿暂时缓解后，陷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疲惫状态。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半袋水，像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昏沉的意识里，破碎的画面不断闪现：全息投影上向导安抚哨兵的图像，文件夹上鲜红的“绝密”字样，迟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还有更多更遥远、更模糊的影像碎片——那是来自他“前世”作为虚构角色的、沉淀在意识最深处的残响。

　　那些残响里，似乎有穿着古旧服饰的人影，有陌生的语言片段，有强烈的情感波动……它们混乱地交织着，与眼前冰冷的现实形成诡异的对照。

　　在失去意识的边缘，一个念头格外清晰：

　　他得活下去。

　　无论如何，得活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这具身体，不仅仅是为了口中的食物和怀里的水。

　　更是为了弄清楚，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被“创造”出来？又为什么会被卷入这一切？

　　金属房间外，殖民星的人造夜晚依然深邃。星光照不进这地下的牢笼，但一丝微弱的、连最精密的仪器都未必能捕捉到的、不同于寻常精神力的涟漪，或许已经在某个意识深处悄然荡开。

　　第三章

　　一

　　金属托盘里的食物简单得堪称简陋：一小碗粘稠的、没有任何配菜的合成营养粥，颜色是可疑的灰绿色；两块方方正正、硬度堪比建筑材料的压缩能量块；以及一杯透明无味的过滤水。但对于在禁闭室里经历了漫长饥饿和干渴折磨的林大宇来说，这无异于珍馐美馔。

　　他几乎是扑到送餐口刚放下的托盘前，甚至顾不上使用提供的简易餐具，直接用手抓起能量块就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粗糙的颗粒刮擦着口腔，古怪的矿物质味道充斥味蕾，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机械地、快速地吞咽着，仿佛慢一秒这些东西就会消失。

　　营养粥的温度适中，他用塑料勺舀起，大口灌下，温热的糊状物滑过食道，带来久违的饱腹感。最后，他捧起那杯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冰凉的液体冲刷掉嘴里残留的古怪味道，也滋润了依然干涩的喉咙。

　　“嗝——”

　　一个不受控制的饱嗝打破了房间里近乎凝滞的寂静。林大宇慌忙捂住嘴，有些尴尬地抬头，这才真正注意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不再是那个只有行军床和墙角灯的禁闭室，而是一个相对宽敞的房间。墙壁依然是金属材质，但刷成了柔和的米白色，头顶的灯光明亮但不刺眼。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宽大的合金桌，两侧各有椅子。他自己坐在一侧，而对面……

　　迟瑞坐在那里，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他换了一身更偏常服的深蓝色制服，没有佩戴明显的肩章，但那股不容忽视的气场丝毫未减。他的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发出规律而轻微的“笃笃”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目光落在林大宇身上，平静无波，却让林大宇瞬间从饱腹后的短暂满足中惊醒，背脊下意识地挺直。

　　“长……长官！”林大宇连忙放下捂住嘴的手，努力坐得笔直，尽管衣服因为之前的挣扎和蜷缩而皱巴巴，脸上可能还沾着点营养粥的痕迹。

　　“咳，”迟瑞似乎没在意他的失态，只是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吃好了吗？”

　　“吃好了。”林大宇低声回答，声音因为之前的狼吞虎咽还有些含糊。胃里沉甸甸的感觉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安心，但大脑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环境转换和迟瑞的注视而重新拉响了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