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风起时》年丰巷

1、我们见过的

　　【1】
　　“我觉得不管何种方式，何种物质，何种思想，只要理想正确，艺术总会在你身边。”
　　——来自叶轩看程沐赛后采访时随手记在笔记本上的话

　　房间内乱糟糟的堆放着稿件和整理的资料，叶轩坐在电脑桌前写着赛后总结报告。手机“滴滴”响了声，叶轩抬头看了眼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又默默低下了头，继续码字。
　　“滴滴”“滴滴”很快手机又响了两声。那边似乎是知道这边不会看手机，直接打来了电话。叶轩抬手推了推一摞资料，起身去沙发上，拾起手机“来电人—老林”。
　　“我天，你看微博了吗！！你的解说火了，现在热搜第五！！你……”
　　叶轩顺势瘫坐在沙发上，略显疲惫地接过话来：“我没看，我不知道现在网上怎么说，但我猜是程沐的表演滑赛后专访的时间定了对吗。”
　　“……”

　　那边瞬间安静了下来。
　　“嗯，应该是猜对了。”
　　那边还是不说话。
　　“老林？……没事我挂了。”
　　林恒嵩幽幽的声音传来：“你猜的对,都对了……时间定在今天表演滑结束后40分钟，就在体育馆的采访区……”
　　叶轩似乎也意识到了：“唔，下次我等你说完，再接话。”
　　“嗯？！你还知道？你数数我这是第几次听到你这么说儿，然后下次依旧……”没等林恒嵩说完，叶轩就挂了电话。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
　　林恒嵩：……

　　叶轩看了眼时间，11：39。
　　又看了眼在桌上一堆稿件中的电脑。
　　表演滑还是要去看的，只能熬夜写报告了……叶轩默默想着，起身收拾了一下，围上围巾，戴上口罩就出门了。

　　京州这个城市，多雪，入春后又连连下了好几场雪。公交车站站牌旁积雪被扫起，堆得厚厚的。
　　就算在这里待了六年，叶轩还是不习惯，扫了扫落在身上的雪，又把围巾裹紧了些。在他的记忆里不管是故乡，还是他长大的地方都很少下雪，对于这种陌生的感觉他不喜欢，所以他也不喜欢雪。

　　坐上车后，叶轩打开了微博，找到了热搜版面。
　　[1 冬奥会闭幕式]
　　[2 花样滑冰自由滑]
　　[3 中国式浪漫]
　　[4 花滑比赛神仙解说]
　　行，冲到第四了。

　　叶轩随手点开。
　　[中国队加油]：这就是中国语言……太美了！！！（痛哭流涕.jpg）
　　[MiSambinSolo]：呜呜呜……解说小哥哥的解说好有意境！！！声音好好听！！长的也好好看！！这是什么神仙颜值啊！（痛哭流涕）三分钟之内我要他的全部信息！（暴言）
　　[precious_CM]：找到了！叶轩，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评论员，编辑，制片，导演。才入职两年。好厉害（感叹.jpg）
　　[程沐粉丝团]：才入职两年？不是？！不是？！
　　[Cindy]:这就是天才解说员嘛！懂了，现在就去学习……（流泪.jpg）
　　转眼间又有了一个新的热搜词条[5 天才解说员]
　　叶轩：……

　　他收起手机，缓缓看向窗外。天空凌乱的飘着雪花，它们穿过雾霭，落在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
　　叶轩突然想起高中的时候，自己写散文特别喜欢写风作意象，语文老师就和他说：“你要写风，你就不能只写风。你要写湖面的波纹，你要写云朵向哪走，飞沙往哪飘，要写屋檐边悬挂的铃铛响，要写轻舟与竹筏的轻漾，要写人们不听话的衣角和发梢，写抓不住的气球……”

　　观众席上零零散散的坐着人，叶轩找了个靠近出口的后排位置坐下，手机响了声。
　　是林恒嵩发来一条语音：“你到体育馆了吗？在呢儿？”
　　叶轩：出口后排，灰围巾白口罩。

　　林恒嵩从采访区朝着冰场走去，看着叶轩发过来的消息，心中无限感慨，又发了条语音过去：“咱就是说啊，内别惜字如金好吗？身为你爸，不是。身为你的好哥们儿，多打几个字不行嘛，您说要是换别人，抽不冷子的看了条前不搭后不接的话儿，哪儿能明白啊。”
　　叶轩：知道你能明白，才这样发的，别人不见得。这是爸爸对你的爱。
　　林恒嵩：“……我无语了，怎么就说不通呢？”
　　叶轩：无语你就别回消息。
　　林恒嵩：“……我有语了。”
　　叶轩：有雨你就下。
　　看着回过来的消息，林恒嵩一口气梗住。
　　决定听了叶轩的话，收起手机，不再回消息……

　　看着不再发消息的面板，叶轩勾了勾嘴角，收起手机专心等着表演开始。
　　等到林恒嵩找到他，在旁边坐下时，表演已经开始了。
　　“你怎么不去布置场景。过来看表演？你不是不感兴趣吗？”叶轩看着冰面上的运动员缓缓起舞。
　　林恒嵩小声回道：“早就布置好了，我过来是怕你一会儿找不到临时采访区，打电话给我，那我还得满场馆的去找你。还不如现在就找到你，免得你丟了。哎，说起来程沐是第几个啊？”
　　叶轩：“……第29个。”他难得沉默住。很想反驳，路痴又不是他的错，但在这件事上他没理。

　　到程沐出场时，场上的气氛直接涨了一轮。
　　作为本届奥运会花滑男单的冠军，也是作为第一位成功做到奥运会、世锦赛、大奖赛大满贯的选手，再加上毕业于京州大学，颜值高，受关注度高是应该的。
　　这次的表演滑，选的是世锦赛上的一次自由滑节目《Eyes to the sky》，叶轩很喜欢的自由滑节目之一。
　　叶轩一直觉得他的花滑很纯粹，看他的表演可以直观的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力量。这是一种真挚而珍贵的东西，里面包含着勇气，自信，热爱，希望和美好。
　　灯光浅浅的追随着冰面上的程沐，冰刀在冰面上留下的痕迹隐隐约约反着细光，照应到他的身上。就像他解说时说的：
　　“我贫瘠的文字难以绘写他的光彩，只能投首于浩瀚的古籍去借前人的秀笔。只道‘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嗡——”手机突然一阵响，叶轩看了眼来电人，眼神恍惚了一下。
　　专心看表演的林恒嵩，看着突然站起来的叶轩一愣。看着叶轩的样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谁打的电话？是……”
　　叶轩点点头，把随手解下的围巾丢给了他：“不看了，我一会直接去临时采访区。不用跟过来，我自己可以。”
　　林恒嵩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听到这句又只好闭嘴。
　　看着叶轩离开冰场，他还是有些担心：“算了，还是回采访区去等他吧。”林恒嵩小声说，也起身离开了。

　　叶轩找了一个角落倚在墙上，深呼吸了几口气，接起了电话。
　　刚接起，那边就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小轩……你爸刚刚又进了手术室，医院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
　　叶轩皱了皱眉，柔声道：“妈，你先别急。前几天不是说，爸最近状态还不错吗？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收到病危通知书了，不是吗？”或许他自己也没察觉到，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梗塞。
　　“爸这一次肯定也可以挺过来的。爸不是一直想回青台看看吗？医生之前不也说，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化疗顺利就可以去吗？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说到最后叶轩的声音越来越来小，也有些抖。
　　“小轩…你什么时候回来…妈妈真的很害怕…有的时候在你爸面前装作满怀希望的样子，真的好累…听到你爸半夜喊疼，我真的好想哭……小轩，如果你爸走了，怎么办……”她的声音夹杂着哭声断断续续的，叶轩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再开口。
　　雪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可是照不到叶轩依靠着的角落。整个人都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样子。

　　“哗——”水流顺势而下，叶轩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来，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水珠和额前被打湿的头发，又对着镜子看来看，反复确认看起来没有异常，才往外走。
　　打开手机后，全是林恒嵩发来的消息。
　　林恒嵩：怎么样？还好吗？
　　林恒嵩：表演滑结束了啊，40分钟后采访开始，你记得时间啊。
　　林恒嵩：还有20分钟了，要我去找你吗？
　　叶轩平复了一下心情，发了条语音过去：“没事，我现在就过去。”

　　顺着体育馆内的走廊走下去，心不在焉的胡思乱想，根本没注意自己在往哪里走。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还好吗？”富有磁性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叶轩猛得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人。
　　程沐已经换下了考斯滕，穿着花滑国家队的队服。
　　他个子高，略长的碎发浅浅盖过眉毛，眉眼深邃，瞳色呈略浅一些的深棕色。此刻正垂着眼，眼神不错的看着他。叶轩一时语塞。
　　看着他抬起头来，程沐错愕了一下，开口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需要……纸巾吗？”
　　被这么一问，叶轩慌乱的拿出手机，照着看了眼。
　　还好，只是眼眶有点红。又扫了眼四周。完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
　　叶轩整理了下思绪，对着他笑了笑：“我没事。初次见面，我是电视台的评论员。我叫叶轩。也是今天专访的记者。”
　　对方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注意到他眼角的泪痣，听着他自我介绍，忽然也笑了：“程沐。叶记者不记得了？我们三年前在大奖赛上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