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隔绝（ABO）》周满月

21、021 罢工

　　温时与在消毒水的气味中恢复意识。

　　他睁开眼，看见雪白的天花板，和正拿着营养剂往他静脉里推的许蔚。

　　“醒了？”许蔚的语气带着怒意，“低血糖，轻度电解质紊乱，疲劳过度。温时与，你是二十二岁，不是十二岁，能不能稍微对自己负点责！”

　　温时与偏过头，看见谭越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脸色黑得像锅底。

　　“谁找你了？”谭越直接问。

　　温时与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说话！”谭越的声音提高了一点，“顾家的哪个？跟你说了什么？”

　　“谭越。”许蔚不赞同地看他一眼，看向温时与，声音放柔了些：“时与，你见到谁了？告诉我们。长空走之前交代过，有任何异常，让我们必须知道。”

　　温时与看着他们，一个怒其不争的愤怒，一个忧心忡忡的关切。他们都是真心对他好的人。

　　“你们会觉得我很烦吗？”温时与问。

　　谭越冷笑，语气里竟然带着点惊奇：“你总算意识到了啊？顾家这顿骂没白挨。”

　　许蔚叹了口气：“时与，人和人之间的连结，有时候很复杂。”

　　“所以你们两不结婚？”温时与问。

　　谭越猛地站直，沉下脸来：“你这一不痛快就找茬的毛病从哪来的？”

　　温时与转过头，不看他们：“因为你跟我一样没用。”

　　谭越摔门离开。

　　许蔚的声音有些冷：“时与，过了。”

　　温时与不回话。

　　许蔚起身，离开了医务室。

　　温时与决定罢工。

　　主要是他的脑子转不了，想到复杂的事情就烦。

　　无视十三条未读的工作通知，直接点开视频软件。

　　综艺、解说、短剧。他面无表情地划过去，像在处理一堆无用的实验数据。

　　直到一个游戏广告弹出来。

　　画面是精美的中世纪奇幻风格，标题叫《王国暗影》。华丽的主题词：隐姓埋名的王子，忠贞温和的管家，在阴谋与诅咒中探寻真相。

　　温时与盯着管家的脸看了两秒，点了下载。

　　游戏安装很快。他创建角色时，系统提示可自定义管家外观。温时与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停片刻，跳过了这一步。

　　游戏开始。

　　王子傲慢、挑剔、脾气坏，对管家呼来喝去。管家沉默、恭顺、一丝不苟，永远会在王子需要时递上热茶、整理文件、或默默处理掉暗杀者。

　　弹幕很热闹：

　　【王子好渣！管家发烧了还让他去下水道找线索！】
　　【但管家每次都会去啊……这还不是爱？】
　　【也可能是职责吧，管家不就是干这个的？】
　　【赌五毛，后面肯定有管家黑化或者王子追妻火葬场！】

　　温时与操纵着王子角色，在阴森的古堡里收集线索。他很快失去了耐心，战斗系统繁琐，解谜环节重复。第二章刚开头，他就退出了游戏，直接打开浏览器搜索《王国暗影全剧情》。

　　他跳过了所有流程攻略，直奔结局解析。

　　结局有三个：
　　1.光明线：王子破除诅咒，重登王位，管家成为首席大臣，辅佐终生。（友情结局）
　　2.暗黑线：王子被诅咒腐蚀，管家为阻止他将整个王国拖入暗影，在最终对决中死于王子剑下。（悲剧结局）
　　3.隐秘线：两人是兄弟，管家其实是被暗杀的前继承人，多年潜伏是为复仇。最后时刻，他在王座前放下匕首，选择离开。王子追出去，两人在晨曦中相望。（开放结局）

　　但无论哪条线，在游戏中期，都会有一个必死剧情，管家为保护王子，身中诅咒之箭，生命垂危。王子必须在限定时间内找到解药，否则管家死亡，游戏直接进入BE分支。

　　论坛里吵翻了天。

　　【热帖】理性讨论：管家对王子，到底是爱情，还是职业操守？

　　主楼罗列了“证据”：

　　管家会记住王子所有喜好（茶的温度、文件的摆放顺序、甚至噩梦后需要哪种熏香）。
　　管家在王子遇险时，总是不计代价挡在前面。
　　管家从未表达过个人诉求，一切以王子为先。
　　但是，管家也从未有过任何暧昧言行，称呼永远是“殿下”，举止永远守礼克制。

　　跟帖分成几派：

　　爱而不说党：这还不算爱？默默付出，生死相随，非要亲嘴才算吗？
　　职责本能党：管家就是干这个的，保护主人是他的工作，别过度解读。
　　习惯成自然党：相处十几年，是条狗都有感情了，但那是习惯，不是爱情。
　　作者没说就是没有党：官方没盖章，一切脑补都是耍流氓。

　　温时与一条条翻下去，眼神空洞。

　　他想起顾长空。

　　为他做饭，帮他上药，给他新的颈环，那些……偶尔的拥抱。

　　是爱吗？

　　还是……只是一个强大Alpha对自己标记物的责任与习惯性关照？

　　就像管家对王子。

　　温时与关掉了论坛。

　　罢工第一天。

　　无事可做。
　　也无处可去。

　　罢工第二天，温时与决定出去走走。

　　他换上一身简单的衣物，走出宿舍楼。阳光很好，风里有青草和隐约的花香。他沿着林荫道慢慢走，路过训练场、教学楼、图书馆。

　　然后他走向学院大门。

　　距离闸机还有十米时，岗亭的保安就站了起来，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温博士！您要出去啊？”

　　“嗯，随便走走。”

　　“那个……”保安表情为难，“您的通行权限……今天好像有点问题。系统显示‘暂未批准外出’。要不，您联系一下顾长官或者院办？”

　　温时与停下脚步。他看向闸机旁的哨兵。那个年轻的士兵站得笔直，端枪的手臂绷得很紧。

　　暂未批准。

　　还真是客气。

　　他安静地转过身，往回走。

　　他去了室内游泳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蓝天白云，池水湛蓝清澈，空无一人。他站在池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

　　他不会游泳。

　　在贫民窟的时候，有人抓住他的头，往水池里按，是顾长空及时赶过来，打倒了那些人，把他救起来。

　　温时与蹲下身，把手伸进泳池。水温微凉。

　　他收回手，水滴从指尖滑落。

　　最后还是回到了宿舍。

　　他重新打开《王国暗影》，这次跳过了所有剧情动画和对话，直接进入战斗模式。他操纵着王子，用笨拙的操作砍杀着一波又一波的怪物，经验值缓慢上涨。

　　是爱，还是责任？
　　是习惯，还是本能？

　　“自从您明确地爱他、追逐他以来，您给他带来了什么？
　　“是平步青云，还是麻烦不断？是助力，还是阻力？是荣光，还是污点？
　　“您的爱，是让他变得更强大、更闪耀了，还是让他一步步陷入外交困境、家族压力、同僚非议和晋升危机之中？”

　　“还是说，这其实是一种自私的占有？因为您需要他，所以即使明知会拖垮他，也要紧紧抓住不放？

　　他砍倒最后一只骷髅兵，屏幕弹出升级特效。王子周身闪过金光，属性提升。

　　管家依然沉默地站在他身后，血条全满，忠诚度数值纹丝不动地停在最高点。

　　温时与退出了游戏。

　　罢工第二天。

　　他试图走出学院，但失败了。
　　他试图寻找一点过去的痕迹，但泳池的水太凉。

　　罢工第三天，一份纸质简报被悄无声息地放在他宿舍客厅的茶几上。

　　头版是一整版的画面，拍摄于首都国家美术馆。

　　顾长空穿着笔挺的暗色礼服，公主一身优雅的白色裙装，两人并肩站在一幅巨大的星空油画前。公主微微侧头，正在对顾长空说着什么，唇角含笑。

　　顾长空则注视着画作，侧脸线条冷硬，但站姿透出一种自然的、属于顶级Alpha之间的默契与松弛。

　　标题：诺瓦公主盛赞联邦文化艺术，与顾长空准将相谈甚欢
　　副标题：公主称“顾准将是可靠的伙伴”，联姻可能性未否认

　　温时与坐了很久，然后拿起个人终端，点开了与顾长空的聊天界面。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

　　他打字：哥。
　　删除。
　　又打：新闻我看到了。
　　删除。
　　再打：首都……好玩吗？
　　还是删除。

　　最后，他往上翻聊天记录。

　　记录少得可怜，简短，公事公办。夹杂着几句他单方面得不到回应的关心。

　　温时与退出聊天界面。

　　重新拿起那份报纸，摊开。

　　他能看清顾长空西装袖口精致的袖口，看清公主发髻闪烁的桂冠状发饰，看清两人之间那恰到好处的、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疏离的半步距离。

　　那是属于政治人物和外交场合的完美距离。

　　不是他能站进去的距离。

　　温时与把简报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厚厚的方块。他走到垃圾桶边，松开手。

　　纸方块掉了进去，发出轻微的闷响。

　　他回到沙发上，重新打开《王国暗影》。

　　这一次，他没有跳剧情，也没有无脑砍怪。他缓慢地、一字一句地看着游戏里的对话。

　　王子对管家说：“我不需要你的忠诚，我需要你的绝对服从。”
　　管家回答：“是，殿下。我的生命与意志，皆属于您。”

　　王子在深夜做噩梦惊醒时，管家会无声地出现，点亮一盏昏暗的灯。

　　王子问：“你为什么总是不睡觉？”
　　管家答：“我的职责是守护您安眠，殿下。”

　　论坛里的争论声仿佛又响在耳边：

　　【这绝对是爱！默默守护，随时都在！】
　　【也可能是被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啊，管家就是干这个的。】
　　【可他会因为王子一句夸奖，偷偷开心很久！】
　　【那也可能是成就感，就像完成了一项艰难工作。】

　　温时与熄灭手机屏。

　　他又想起男人的话：

　　“您的存在，已经成为他晋升路上最确凿的品行瑕疵证据。”
　　“您是他所有变量里，最不可控、也最容易被利用的那一个。”
　　“您的爱，其实是负担。”

　　还有最后那句轻飘飘的、却足以将他钉死在原地的：

　　“医疗舱里的那位，最近的数据反馈有明显提升……顾准将已经去看过了，听说很开心。”

　　温时与端起手机屏，看着黑屏上自己的脸。

　　东施。

　　效颦。

　　他忽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罢工，还是在，提前适应某种即将到来的、更长久的“无所事事”。

　　他给公主发了条信息：

　　【殿下，我来和您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