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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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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空间不大,十几个婢女仆妇忙碌,显得空间更狭小。
所有人都安静地忙着手中的事情,小声交谈。窗子上贴了喜字,分明是在为新娘梳妆,可她们的脸上没有喜悦的表情。
坐在梳妆镜前的是一位样貌清隽的小公子。婢女低声给他讲着什么,边给他上妆。
在几个婢女的巧手下,样貌未变,可脸部线条变得柔和,更像一名俏丽的女子。
小公子本就生得貌美,等上完妆之后,看起来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婢女们暗自惊叹,小心地交流眼神,随后不约而同,看向阮糍的目光有些可怜。
可怜他在这个府上的地位,竟然要替妹出嫁;也可怜他接下来的命运,要嫁给一个暴君。
其实阮糍的心也高高悬起,找不到落下的地方。他有很多问题想知道。
比如,魏持是不是真如传闻中一样,是个暴君。
再比如,听说魏持宫中的妃子死得极为凄惨,宫中还在闹鬼。
又比如,假如魏持看不上他,厌弃了他,他还能不能回来?
但阮糍没有开口询问,因为他知道这些婢女仆妇得了他弟弟和妹妹的命令,如非必要不许同他说话,更不能给他好脸色,否则就是一顿板子。
等上好妆,再婢女们的帮助下,阮糍把奢华富贵的嫁衣穿到了身上。
嫁衣的贴身衣物,布料极为顺滑,穿在身上柔软舒适。阮糍从未穿过这样舒适的,用手摸了摸,满手的柔凉细腻,似是摸到一捧雪。
他触碰布料的时候,婢女仆妇惊艳的目光落在阮糍身上。
阮府的大公子,继承了他母亲的好样貌。扮成女子涂了胭脂,原本清隽的样貌变得昳丽。
腰肢纤瘦,看起来不过盈盈一握。流水似的长发垂下来,比绸缎还要顺滑。
嘭——突然打开的房门,惊得众人回过神来。
来人不过十七八岁,衣着富贵,眉梢高高吊起,嫌弃地扫视了一圈。在少年身后,则是一名穿粉色裙子的少女。
婢女仆妇们立刻低下头,专注忙自己的事情。这才是阮府真正的主子,阮家二公子和大小姐。
阮融扫视的目光,落到阮糍身上时,不由得一顿。他知道阮糍长得眉目清秀,可没想到,阮糍扮作女子后,比他见到的花魁还要好看。
要是阮糍真的是女子……
阮融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
身后的阮葭不满,见到亲哥这副德行,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推了他一把:“哥,还不进去?”
阮融回过神来,迈步进门,问道:“吉时快要到了,都收拾好了吗?”
“回二公子的话,我等已经准备妥当了。”一名嬷嬷上前答话。
阮融嗯了一声:“都出去等着吧,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婢女仆妇连忙都出去了,出去时将门紧紧关上。
阮糍在阮融吩咐的时候,就开始害怕,看到屋内只有阮融、阮葭和他自己,小腿肚子不争气地抽了一下。
原本坐着的阮糍,早站起来,并退到墙边,低下头小声问道:“二公子,有什么吩咐?”
虽然阮糍名义上是阮家的大公子,但他不可以叫阮融“二弟”,也不可以叫阮葭“妹妹”,要和仆从一样称呼为“二公子”和“小姐”。
阮糍如此懂事,阮融心中满意,没有再继续为难,道:“我过来,是父亲有几句话要带给你。”
父亲。
听到这两个字,阮糍不禁多了一丝期待。他想揪住裙子,怕把漂亮华贵的裙子弄坏,也不敢抬头去看。
因为阮融和阮葭,私下不允许他把自己当作阮侍郎的儿子。
那是他们的父亲,不是阮糍的。
阮父是阮糍在这个家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母亲还在的时候,阮父对他极好,母亲走之后……阮糍知道阮父有他的难处,总归是他的父亲,父子俩哪里有隔夜仇。
听到阮融这样说,阮糍就想,父亲果然是惦念他的。
“父亲说,妹妹不愿意嫁,可你心疼妹妹,执意替妹出嫁,家里都是感激你的。”
“不过你要知道两件事。一,家里对今上有恩,可替嫁的事情要是暴露,以今上的脾气,全家上下都不会好过。想好好活着,就好好隐藏你的身份。”
“就算有朝一日暴露,只要阮家在,必不叫你死了。”
“二,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虽是男子,但也嫁了出去,莫要给家中惹事。否则,别怪他不顾念父子情谊。”
他执意出嫁?
阮糍不可置信地抬头,眼眶都红了。
如今的新帝魏持,杀孽深重,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他的父母兄弟手足,全都死在他的刀下。上至朝廷官员,下至黎民百姓,提起魏持,全都噤若寒蝉。
阮糍怎么会想和他有干系,更别说嫁给他。
人人都知道的暴君,纵使有婚约,阮葭也不愿意嫁。可是阮父等人又舍不得权势富贵,所以想出让他替妹出嫁的法子。
别人要是如此,会株连九族。阮家不会,因为阮父救过少年时的魏持。那时时局艰难,阮父救下魏持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分明他是被迫,却被歪曲成了自愿。阮糍张了张嘴,却发现他没办法辩驳。
就算说出来又怎么样,只会引来阮融和阮葭兄妹的不快,他会被藤条打,会没有饭吃。
而且,父亲还是会保全他的。
阮葭见到阮糍这个样子,以为他不愿意,眸光冷下去:“别动什么歪心思,不然我让赵伯过来把你打一顿。”
“专门挑看不见的地方打,不会影响你出嫁。”
赵伯是家中的管家,也是现在阮夫人的远房亲戚。赵伯很会打人,把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抽下来。
只是想起,阮糍身上就会一疼。
他垂下眼,低声道:“请父亲放心,我都知道了。”
很快到了吉时,阮糍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
阮葭看着那抹纤瘦的身影,想进屋时见到阮糍样貌的惊艳。她想了想,拽住阮融的袖子晃了晃,问道:“哥,要是替嫁的事情暴露了,父亲真的要保他啊?”
阮葭有些不高兴,撒娇似的:“他和他那个狐媚子母亲长得好像,真不想见到他。”
阮融哪儿不知道妹妹的心思,笑道:“怎么可能。”
“从他出门的这一刻,已经是弃子了,和阮家再没有丁点关系。”
“今上顾念恩情不会动家里,但被欺瞒的怒火总要发泄出来,到时候,他会死得很惨,大概比做成人彘还要惨上十几倍。”
听到阮糍不会回来,阮葭满意地哼了下,却又担心起来:“可是哥你也看到了,他穿女装……还挺好看的,你说今上会不会喜欢他?”
阮融嗤笑一声:“我的傻妹妹,他越好看,越是他的催命符。”
“他可是男扮女装,你说今上与他亲近,却发现他是个男子,会不会雷霆震怒?”
*
阮糍局促地端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虽是帝后大婚,但一切从简,阮糍在祭告天地后被带到凤栖宫。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见过魏持。
阮糍害怕见到魏持,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盖头遮挡住阮糍的视线,但也能窥见一二。
凤栖宫的地毯精致柔软,踩在上面没有声音。床榻很大,躺下好几个他都不成问题,说不定还能打滚。
这么奢华的宫殿,以后都给他住了。
那这么看,他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这里比他住的屋子大好多好多,还有人伺候他,他过的日子不和阮融阮葭一样了。
阮糍苦中作乐地想。
不过坐了一会儿后,阮糍实在忍不住,将盖头掀起一角,轻轻扇了扇风——夏天炎热,殿内里没有放冰。
太热了,即使开着窗子通风,在殿内也如同蒸笼一般。无声侍立在殿内的宫女,额间也多了一层薄汗。
夏天皇宫内的宫殿,自然是有冰。凤栖宫无冰,是专门安排的。
站在右边的掌事宫女,视线落在阮糍那。阮糍身上的嫁衣好看是好看,但也繁琐,换言之,比寻常衣物要厚。若是殿内有冰还好,没有冰那实在折磨。
少年实在是难挨,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轻轻抬起盖头,给自己透了透气。
过了会儿放下去。和刚进来一样,端坐着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透了几口气,阮糍觉得好了一点。
虽然殿内闷热,可对阮糍来说,倒也不是特别难受。毕竟阮融和阮葭惩治他的手段,可不止是用藤条。自从母亲去世后,夏天他的房间里,从来都是没有冰的。
阮糍只是担心,他出的汗多了,会把妆弄花。等魏持过来,看到他脏兮兮的一张脸,就算不生气也要震怒了。
不不不。
阮糍又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还是祈祷不要见到魏持更好。
阮糍戴着盖头,自然也看不到,掌事宫女观察他一炷香的时间后,悄然离开宫殿。
*
“陛下,娘娘到了之后,坐着一动不动。只是太热的时候,用手扇了扇风。”掌事宫女低头禀告。
在她前方的御案后,是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那人眼皮抬起,轻轻略来一眼,掌事宫女顿觉肩背好似多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头更低了些。
不止是她,整个御书房都噤若寒蝉。
魏持似是有些好奇:“只扇了扇风?”
掌事宫女:“是。虽然殿内无冰,但是娘娘没有让人送冰来,也没责罚我们。”
殿内一丝声音都没有。魏持垂下眼,屈指轻叩在桌案上。
片刻后,魏持勾起唇,似笑非笑:“王福,你说朕这个皇后,有趣吗?”
一旁的太监总管上前,低声道:“娘娘自然是有趣之人。男扮女装进入皇宫,这件事并非寻常人能做的。”
如此说,太监总管心底微微叹息。阮家的伎俩,怎么瞒得过他们陛下,一开始陛下就知道,阮糍是个男子。
要不是顾念当年的恩情,阮家早都下狱了!
想当初欺骗陛下的人,专门用药吊着性命,保留神智,不让那人死得太快,以免经受不住刑罚。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位阮家大公子,也是个可怜之人,可谁让他胆敢欺骗陛下。他们陛下,可是最厌恶欺骗的人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夏日皇后宫中,竟然冰块、风扇车、冰鉴这些都没有。
魏持好似多了些兴致:“既然皇后如此有趣,那朕便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