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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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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持要来了。
听到宫人递来的消息,阮糍吓得差点昏过去。心脏狂跳,耳边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下可不是殿内闷热出的热汗,而是出冷汗了。炎炎夏日,阮糍硬生生感受到了冰火两重天。
大概是他应的声音微弱,宫女也觉出他紧张,低声安慰:“娘娘,您宽心些。”
阮糍勉强应了一声。宫女并不知道,他犯的是欺君的罪过,要是被发现了下场凄惨。
“皇上驾到。”太监通传的声音传过来。
阮糍僵硬地端坐着。周围的人跪下去,又站起来。阮糍透过盖头下那一小块地方,看到玄色的衣摆。
为何是玄色。
今日大婚,不该是大红吗?
这疑问在他心底,他没有问出来。
看到如意秤挑起盖头时,阮糍心跳都要停止了。殿内烛火明亮的光,奢华的宫殿,俊美无俦的男子,一同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阮糍双腿虚软,使不上一点力气,心里乱成一团。
他出了好多的汗,不知道妆花了没有。他此时应当很狼狈,看起来实在不雅观。魏持会不会厌恶,认为他这个皇后实在是太丑了?
魏持看出他是男子了吗?要是看出来了,他现在跪下来求饶认罪,能不能免去一点刑罚?
眼前的人十分高大,肩背也极为宽阔。墨发玄衣,宛若一座山似的,压在阮糍身上。从后面看,阮糍完全被高大的身形遮掩住了。
魏持的阴影山峦似的压下来,压得阮糍透不过气。
魏持垂下眼,打量阮糍。
他的视线,从秀丽的眼眸,到小巧的鼻尖,再到涂了口脂的唇瓣上。
很瘦,即使穿了繁复的嫁衣依然身量纤纤。他的腰,魏持差不多一只手能握住。
太热了,细腻雪白的肌肤上一层薄汗。乌色的发丝沾了汗,几缕粘在脸侧。
这个样子,又在魏持的身下被罩住。看起来像是魏持把人狠狠欺负了一番,他这才落得这般狼狈又娇气的样子。
魏持眯了下眼,眼底的暗芒一闪而逝。
在魏持看他的时候,阮糍大气都不敢喘。
他感觉他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生食血肉的猛兽。魏持好似用目光,将他的从头到脚吞了进去,锋利的牙齿把他的骨骼血肉全都嚼碎,被舌头卷着吞下去了。
魏持将阮糍的盖头挑起,放到一旁。山峦般的阴影远去。
没等阮糍松口气,那阴影重新压了下来。魏持勾起他的一缕头发,看起来很是关切:“皇后很热?”
魏持凤眸狭长,眼皮薄,眼珠深黑。不笑时看人,十分冷鸷。好在此时魏持带了几分笑意。
阮糍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把简单的四个字在心里翻来覆去好几遍,才小心地点头:“嗯,有些热。”
魏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直起身,吩咐道:“听到皇后的话了吗,去准备吧。”
这样的吩咐,掌事宫女暗自心惊。
她是凤栖宫的掌事宫女,自然知道最初的命令是什么。整个凤栖宫,夏天是不准有一点冰的。别说冰了,什么冰饮、冰镇水果,哪怕就是扇子都不能出现。
不管心中如何震惊,掌事宫女连忙应下,去准备了。
他夏天也能用冰了吗?
按理说能用冰了,阮糍应当开心。只是阮糍入宫,没有上头的吩咐,宫女一定会按照规制来的。皇后的凤栖宫,怎么会没有?
那么下命令的是谁?是魏持吗?假如是的话,又为什么改变主意?
阮糍没有多少喜悦,只有害怕。
他好似站在万丈深渊前,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谢陛下关怀。”阮糍捋不出现状,只能暂且搁下,诚惶诚恐地谢恩。
魏持环顾一圈,听见阮糍说话,托住阮糍要拜下去的手,笑道:“皇后和朕之间,不必这些虚礼。”
被温热的大手托住手腕的刹那,阮糍悚然一惊。他先是热的出汗,见到魏持一直出冷汗,感受到魏持手上的温度,阮糍才发觉自己手脚冰凉。
几乎是本能,阮糍要将挣开魏持的手。可在魏持含笑的目光下,阮糍硬生生忍住了。
他顺着魏持的力道直起身,没有拜下去。
“谢,谢陛下。”阮糍道。
虽说是皇后的凤栖宫,可整个皇宫都是魏持的地盘,因此魏持比阮糍还像凤栖宫的主人,在床榻边坐下来。
阮糍压根不敢坐,软着双腿站在一旁,等着魏持的吩咐。
正常的大婚流程,必然是要喝交杯酒,还要结发同心。宫女们在一旁,端着托盘准备好了。
然而魏持并未穿帝后大婚的礼服,只是玄色的衣袍。从魏持的穿着来看,他压根没打算娶他这个皇后。
因此喝交杯酒这种正常的流程,阮糍一个字都没提。
阮糍转念一想,其实这也有好处。魏持没把他当皇后,那便不会和他同房,自然也不会发现他男扮女装这件事。
很可能魏持答应让阮家女当皇后,是为了报答当日的恩情,那给他这个明面上皇后的身份足够了。
这样想阮糍反而松口气,只期待魏持赶快走,快些离开。
忽然一小太监进来,躬身走到王福身边说了什么。王福露出思索的神色,让小太监下去,来到魏持身旁,低声禀告:“陛下,御史台范、吴、杨两位大人求见。帝后大婚按照礼法,应帝后一同祭告天地,两位大人为此事来的。”
祭告天地的时候,只有阮糍一人。
*
御书房,御史大夫范清安领着两位御史中丞等待。
范清安年过花甲,须发皆白,两个御史中丞一个四五十岁,另一个年轻许多,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
范清安苍老的脸上,满是愁容,道:“陛下不拘于常规,时常跳出礼法之外。我等身为御史,应当履行劝谏的职责。”
四十多的杨御史,脸色的愁苦不比范清安脸上的少:“话是这么说的,可咱们今上的性情……陛下祭告天地时不现身,已然说明对皇后并不看重。我等此时进谏,恐怕是要挨上一顿板子了。”
吴御史脸上没什么愁苦,反而道:“要我说,既然陛下不喜欢,那我们干脆别费这个劲儿。有这个时间,回家睡一觉多好。”
范清安胡子都要被气起来了,怒道:“你个臭小子,我替你爹教训你!”
太监通传声响起,三人赶快停下交谈。
看到分明是今日大婚的魏持,穿了一身玄色衣袍,三个御史的额角同时抽了一下。
愁的。
魏持对他三位御史的愁苦视而不见,淡声问道:“今日朕大婚,诸位爱卿所为何事?”
只这一句话,范清安都能被气死。魏持他还知道自己大婚?既不尊礼法祭告天地,连大婚的婚服都不穿,在这装呢!
范清安噗通跪下去:“陛下,今日您大婚,臣等本不应该打扰,可礼法不可废啊!若是帝后大婚不似帝后大婚,那岂不是让北蛮那些部落耻笑!”
杨御史听到范清安这句话,与其说是跪下去的,不如说是两眼一黑趴下去的。
先帝时朝中积弱,曾被迫迁都南方,近三分之一的国土被占领。可以说范清安这样说,是把魏持不尊礼法这件事贬低到骨子里了。
虽然趴地干脆,但杨御史还是引经据典,绕着圈说了一通魏持不应该这样做,需要赶快把差的都补上。
御史几乎字字泣血,魏持垂眸听着,自始至终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等范、杨两个御史说完,魏持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吴御史身上,道:“他们说完了。”
吴御史一点都没在范清安面前混不吝的样子,跟着跪了下去,道:“范、杨两位大人年纪大了,尤其是范大人,受不住廷杖。臣恳请陛下,他们的板子,由臣代他们受了。”
范、杨两人差点被气死过去,过来是让他劝谏的,谁让他干这个。
范、杨正要说什么,被魏持一个眼神压回去。
他走到三个御史跟前,三人的脊背更低了一些。殿内寂静无声,威压沉甸甸压在每个人肩膀。
在近乎凝滞的氛围中,魏持倏然挑起嘴角,弯身把范清安搀扶起来:“朕认为范爱卿言之有理,礼法不可废。”
三个御史忧心忡忡来,一头雾水回去。
以往这种情况,要么是板子要么得据理力争,什么时候这么轻易过?
吴御史落在最后,背后也多了一层汗。他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陛下丝毫没有意外之色。
*
宫人们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凤栖宫内的冰块、风扇车、冰鉴都摆上了。闷热的殿内顿时凉爽许多。
阮糍坐在梳妆台前,用手帕擦擦额角,然后补妆。
当听到魏持要走的时候,阮糍有些开心,他期盼的事情发生了。魏持下一句话,却将他的喜悦熄灭了。魏持说他很快回来。
阮糍听到太监的声音,连忙站起身。他倒是不用跪,但该行的礼还是要的。
在阮糍屈膝的时候,掌事宫女用力把他搀住,低声道:“娘娘,陛下临走的吩咐,您不需要做这些的。若是让娘娘劳累,我们这些人都从凤栖宫调走。”
其实哪里是调走,一顿责罚是少不了的。
阮糍想起来,魏持的确是说了,他不需要这样。可他太害怕魏持,一时竟然忘了。
阮糍局促地站着。他很想和宫人们一样跪下去,这样在所有人之间,他不是那么突兀。只有他直挺挺站着,真的好突出。
阮糍一抬眸,正巧看到换了大红婚服进来的魏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