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误差》happykuain

10、第 10 章

　　黑暗。
　　不是缺乏光线的黑暗，而是感知被彻底剥夺的、虚无的绝对黑暗。
　　然后，是声音。不，不是声音，是直接震荡在意识层面的“信息流”。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符号、无法理解的低语和尖锐的鸣响，如同宇宙大爆炸般的混沌信息，疯狂地涌入林默的意识，几乎要将她的个体存在彻底冲散、湮灭。
　　她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被抛入了沸腾的、由纯粹信息构成的海洋。这就是电磁风暴的后果？还是……“源点锚定”被干扰后产生的某种反噬？
　　就在她的自我意识即将瓦解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力量将她包裹。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源于她自身意识的深处。她那被陈启和李菲都认定为“高共鸣度”的大脑，在这信息的狂潮中，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开始本能地、疯狂地吸收、过滤、解析着周围的一切。
　　混沌渐渐退去，她“看”到了一个景象：
　　她悬浮在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空间。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眼前是无数条纵横交错、明灭不定的“光带”，每一条光带都像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数据长河，里面闪烁着亿万个世界的生灭、无数种可能的未来与过去的片段。有些光带明亮稳定，有些则黯淡扭曲，甚至断裂、消散。
　　这里……是“源点”的内部？还是所有可能的时间线的……交汇处？
　　她尝试移动“视线”，聚焦于一条相对明亮、感觉有些熟悉的光带。当她的意识触碰到它时，光带中瞬间放大出清晰的景象——正是她所熟悉的、现实世界的画面！她看到了那个地下安全屋的废墟，看到了李菲昏迷不醒地倒在烧焦的电脑旁，看到了外面街道上惊慌失措的人群，以及远处正在逼近的、带着特殊装备的、陈启的手下！
　　她的意识，能直接“看到”现实世界？！而且似乎是……实时的？
　　她尝试将“视线”拉远，聚焦到陈启所在。景象切换，她“看”到了陈启！他就在那个部分坍塌的“回声矿井”废墟边缘，站在一台临时搭建的设备前，脸色铁青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狂热，正对着屏幕咆哮：
　　“信号呢？！‘源点’的信号为什么中断后又以这种强度爆发？！定位！给我定位林默！她一定是关键！必须在她被彻底‘同化’之前找到她！”
　　同化？林默心中一寒。陈启知道这种状态？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仿佛由无数宇宙背景音叠加而成的“声音”，直接在她的意识中响起，并非通过听觉，而是概念的直接传递：
　　【标识确认：锚点 L.M.（林默）。协议同步进程因外部干扰中断。检测到异常高维信息暴露。启动紧急适应协议。】
　　林默的意识剧烈震荡。这个“声音”……就是“源点”？或者说，是“源点”的某种自动化界面？
　　【疑问检测。提供基础解答。此处为‘概率海’界面。你所见光带，为基于你认知基准的、主要现实流及其邻近概率分支的映射。】 那个“声音”继续传递信息，【你的生物信号是独特的‘信标’，允许你短暂接入此界面观测，但无法干涉。观测行为本身，将微调你所属现实流的‘概率权重’。】
　　观测即改变权重？林默想起之前的“回溯”现象，那只是这种能力在现实世界的微弱体现？而现在，她直接站在了“因果”的上游？
　　【‘源点’非你理解的意识体。‘源点’是维持多重现实流相对稳定的……‘校准机制’。】 “声音”毫无波澜地解释，【你的文明，对时空的认知与干涉活动已达到临界点，产生大量‘概率噪波’，威胁结构稳定。需要建立‘观测锚点’，引导文明走向‘低熵’发展路径，避免自我毁灭及连带效应。】
　　林默感到一种超越恐惧的战栗。所以，“源点”不是神，不是恶魔，而是一种宇宙级别的、冷酷的“免疫系统”或“□□程序”？而她和陈启，甚至整个人类文明，都只是它需要“校准”的对象？陈启想窃取“校准”的力量，而她自己，则被选为了“校准”的工具——一个活体的“信标”？
　　【检测到非法接入尝试（标识：陈启）。试图复制‘信标’权限。行为已标记为‘高威胁噪波’。启动‘噪波抑制’程序倒计时。】 “声音”再次响起，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程序般的冷酷。
　　林默“看”到，代表着陈启所在位置的那段现实流光带，亮度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周围浮现出不祥的、暗红色的波纹。
　　不！虽然陈启疯狂该死，但这种被未知力量直接“抑制”的景象，让她感到更深的寒意！谁赋予“源点”审判和执行的权力？
　　【疑问：是否协助‘抑制’程序？】 “声音”突然向她提出了一个选择。【作为‘信标’，你的倾向性可优化程序效率。】
　　林默的意识剧烈挣扎。协助？那她和陈启有什么区别？都是利用超越理解的力量去裁决他人。不协助？陈启继续疯狂下去，可能带来更大的灾难。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传来！她的意识被猛地从那个“概率海”界面中弹了出去！
　　“呃啊！”她呻吟着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她几乎呕吐。她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四周是烧焦的痕迹和散落的零件。李菲正挣扎着爬过来，脸上满是焦黑和担忧。
　　“林默！你醒了！刚才……刚才怎么回事？巨大的电磁脉冲……然后你浑身发光……”李菲的声音带着惊恐。
　　林默看向自己的手，没有任何异常。但她能感觉到，某种东西不一样了。她的脑海里，多出了一些模糊的“地图”——那是几条主要“现实流”的微弱投影，以及一种隐约的直觉，能感知到哪些事件、哪些选择，会轻微地增加或减少某些“概率”的权重。
　　她也清晰地感知到，代表陈启的那条“流”，正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变得岌岌可危。而她自己，就像风暴眼中的灯塔，既是观测者，也成了被各方力量争夺的焦点。
　　“源点”的“抑制程序”已经开始。陈启的末日可能不远了。
　　但更大的问题是：她该怎么办？继续作为“信标”，被动地引导人类命运，直到被“同化”或失去利用价值？还是设法摆脱这个身份，找回属于“人”的自由和不确定性，哪怕前路充满未知的风险？
　　她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仿佛酝酿着更大的风暴。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云层，感受到那个冰冷、浩瀚的“概率海”仍在无声地涌动。
　　她不再只是一个逃亡的科学家了。
　　她成了漩涡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