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误差》happykuain

4、第 4 章

　　通道里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气味。光线从门缝挤入，勾勒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兜帽落下，露出一张苍白、瘦削但眼神锐利的女性的脸。年纪看起来与林默相仿，眼底藏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警觉。
　　“李菲？”林默难以置信地低呼。她认识这张脸。三年前，基地有一位才华横溢的理论物理学家李菲，在一次实验事故后神秘离职，官方说法是精神压力过大，主动辞职疗养。当时引起过一阵小小的议论，但很快就被遗忘了。
　　“是我。”李菲的声音沙哑，语速很快，“时间不多，陈启发现你不在房间，很快就会搜过来。”
　　“你怎么会……那条信息是你发的？‘错误’？‘修剪’？到底是什么意思？”林默有一连串的问题，心脏狂跳。李菲的出现，意味着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有更深的渊源。
　　“没时间细说根源，先说现状。”李菲打断她，从随身携带的破旧背包里掏出一台厚重的、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军用级笔记本电脑，快速开机，“你经历的‘预言’，我们称之为‘因果反馈环’。那不是预言，林默，是回溯。”
　　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复杂的、不断自我修正的数学模型，中心是一个代表“当前观测点”的光点，无数线条从未来指向它，又从这里发散向过去。
　　“回溯？”林默蹙眉。
　　“想象时间不是一条河，而是一片海。”李菲手指在屏幕上比划，“某个来自‘未来’的强大信息源——我们称之为‘源点’——向过去投射了一道‘涟漪’，这道涟漪携带的信息，就是你所‘解码’的信号。但关键不在于信息本身，而在于观测行为本身会扭曲时空结构，使得被观测的‘未来’概率云坍缩，并沿着涟漪的路径‘回溯’实现，形成闭环。你以为你在接收未来信息，实则是你的观测，正在‘创造’符合那信息的过去和现在！”
　　林默感到一阵眩晕。这比单纯的“观测影响结果”更恐怖。这意味着，她不仅仅是被动触发，更是在主动参与“创造”悲剧！排气扇故障、数据中心停电，都因她的观测而成为既定事实的一部分！
　　“为什么是我？”这是林默最核心的困惑。
　　“因为你的大脑。”李菲调出一张脑部扫描图，属于林默，是入职体检时的档案资料。图中，她的颞顶联合区异常活跃，闪烁着独特的光芒。“你的神经结构，天生对这类时空涟漪有着极高的‘共鸣度’。你不是第一个，林默。我是第二个。在我之前的‘第一个’，死在了那场所谓的‘实验事故’中。我们不是接收者，我们是……放大器，也是锚点。‘源点’需要借助我们这样的‘共鸣体’，才能将涟漪稳定地投射回来。”
　　“源点是什么？谁在投射？”
　　“不知道。”李菲摇头，眼神恐惧，“可能是未来的人类，可能是高维存在，甚至可能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宇宙自然机制。但目的显然不是友善的。每一次闭环完成，‘源点’对时间线的干涉力就增强一分。陈启他们知道，他们一直在试图‘修剪’掉这些不该存在的‘闭环分支’，也就是消除我们这些‘锚点’，来维持主时间线的‘纯净’。”
　　修剪！林默想起了未知联系人的用词。所以陈启的掩盖和隔离，是为了“修剪”她？
　　“他为什么不动用更直接的手段？”林默后背发凉。
　　“因为‘修剪’必须看起来像‘意外’。”李菲冷笑，“过度干预本身会留下更大的时空疤痕，引来更可怕的‘回溯’效应。他们只能在规则内行事，比如制造压力崩溃、实验意外、或者让我‘被’精神病。”
　　“那你为什么回来？又为什么找我？”
　　“因为‘源点’的活动在加剧，闭环越来越频繁，规模也在扩大。我一个人阻止不了。我躲了三年，但最近发现，‘回溯’现象开始出现在我新的藏身地附近。它还在找我，或者说，需要新的、更强的‘锚点’。你是我发现的共鸣度最高的一个。”李菲深深看着林默，“我们必须合作，在陈启‘修剪’我们之前，或者在‘源点’完成某个更大的‘闭环’毁灭一切之前，找到阻断涟漪的方法。”
　　就在这时，通道外远处传来隐约的呼喊声和脚步声！是搜找她的人！
　　“他们来了！”李菲脸色一变，迅速合上电脑，“我不能久留。这个给你！”她塞给林默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加密U盘，“里面有一些我整理的关键数据和假设。还有一个秘密通讯方式，用公共网络节点，加密协议在里面。”
　　“我怎么信你？”林默握紧U盘，盯着李菲。这一切太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看看U盘里第一个文件夹，编号‘零号实验’。”李菲语速极快，“那是三年前，导致第一位‘锚点’死亡的事故记录。官方报告是短路引发火灾。但里面的数据表明，事故前出现了强烈的、指向明确的‘回溯’信号，内容就是火灾！而那次的观测者，就是陈启本人！他或许不是源头，但他绝对是知情者和执行者！”
　　脚步声更近了！
　　“保重！记住，别相信任何‘巧合’！”李菲说完，敏捷地翻身攀上通道一侧的通风管道，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林默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江倒海的情绪，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表情，主动推开维修通道的门走了出去。
　　正好碰上两名搜寻的安保人员。
　　“林博士！你怎么在这里？陈主任正找你！”
　　“屋里太闷，出来透透气，迷路了。”林默尽量让语气平静。
　　安保人员将信将疑，但还是将她“请”回了宿舍，并在门外增加了看守。
　　反锁房门后，林默背靠门板，心脏仍在狂跳。李菲的话信息量太大，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她不再是意外的卷入者，而是某个巨大时空冲突的关键节点。
　　她拿出自己的私人电脑，插入U盘。加密层自动解密后，里面是大量的数据、日志和碎片化的记录。她点开名为“零号实验”的文件夹。
　　里面是惊悚的真相：三年前的实验日志显示，在火灾发生前，确实监测到异常时空波动，解码出的模糊信息指向了“热”和“爆燃”。而当时的最高权限操作者日志片段表明，陈启在接收到预警后，非但没有疏散，反而下达了“维持当前能量负载，记录全频段数据”的命令！随后火灾发生！
　　陈启不仅是知情者，他可能是在主动利用“回溯”效应，进行某种危险的实验！而李菲和第一位“锚点”，都是他的实验品！
　　那自己呢？也是他选中的新实验品？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就在这时，她的电脑屏幕突然不受控制地闪烁了一下，一个极简的文本框弹出——是李菲提到的加密通讯方式自动启动了。
　　一行字显现：
　　李菲：他们发现我接触你了。陈启可能会提前“修剪”。下一个“回溯”信号很快会到，目标可能是你。小心任何“意外”。
　　几乎是这条信息到达的同时，林默感到一丝极细微的、若有若无的……煤气味。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房间角落那个老旧的燃气取暖器上。现在是夏季，取暖器早已关闭，但连接软管似乎……有极其微小的松动？
　　ΔT = ？这次没有明确的倒计时！
　　恐慌攫住了她。这次的“回溯”更加隐蔽，更加防不胜防！陈启要制造一场“燃气泄漏意外”？
　　她该怎么办？呼喊求救？她的呼救会不会成为触发“意外”火花的那一环？不动？等着浓度累积？
　　无形的倒计时已经开始。每一步选择，都可能走向闭环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