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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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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观,大雪。
山里的冬天总是来得肃杀。大雪封山,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惨白。
林栀穿着厚厚的狐裘,手里抱着暖手炉,正缩在藏书阁的角落里背诵《声律启蒙》。虽然师父要求她学的是林初音喜欢的那些生涩古籍,但她私下里还是觉得这种朗朗上口的东西更有意思。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她念得摇头晃脑,并没有注意到门外雪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深陷的脚印。
那脚印不是软底布鞋留下的,而是属于硬质军靴,边缘锋利,透着一股不属于这座古庙的肃杀之气。
“林栀。”
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林栀吓得手炉差点掉了。她猛地回头,以为是师父来了,刚想露出乖巧的笑,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不是师父。
虽然那张脸和师父一模一样——同样的眉眼,同样的轮廓。但他穿着一身剪裁锋利的黑色风衣,领口竖起,遮住了半个下巴。他的头发不像师父那样随意挽着,而是向后梳得一丝不苟,露出的额头光洁而冰冷。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师父的眼睛像古潭,深邃但平和;而这个人的眼睛像手术刀,林栀只被他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连骨头缝里的秘密都被他看透了。
“跟我走。”
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没有一丝温度。
“你……你是谁?”林栀下意识地往后缩,后背抵在了冰冷的书架上。
“我是你师叔。”
男人没有任何废话,大步走进来,黑色的皮手套直接抓住了林栀的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林栀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碎了。
“师叔……?”林栀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有什么师叔,“你要带我去哪?我要找师父!师父——”
“闭嘴。”
男人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银色的注射器,动作快得林栀根本来不及反应,针头就已经刺入了她颈侧的大动脉。
冰凉的液体注入。
林栀的呼喊声卡在喉咙里,视线瞬间模糊。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她看到了男人嘴角勾起的一抹残忍弧度。
“带你去……修剪枝叶。”
……
无妄科技·归墟观地下实验室。
再次醒来时,林栀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床上。
四周是刺眼的无影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机油的味道。她的四肢被金属环固定住,动弹不得。
“醒了?”
那个黑衣“师叔”正站在操作台前,手里摆弄着一把激光手术刀。蓝色的光束在他指尖跳跃,发出滋滋的声响。
“师父……救命……”林栀吓哭了,眼泪顺着眼角流进耳朵里,“这是哪里?我要回家……”
“这就是你的家,以后每三个月,你都要来这里一次。”
博士(黑衣谢无妄)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此时的全息屏幕上,正显示着林栀的骨骼模型,几处红色的标记显得格外刺眼。
“林栀,你的颧骨太高了,显得刻薄;下颌角的弧度也不对,不够柔美。”博士的声音像是在评价一件残次品,“虽然道长教了你气质,但硬件如果不达标,软件再好也是浪费。”
“什么硬件……我不懂……求求你放开我……”林栀拼命挣扎,金属镣铐把她的手腕磨出了血。
“别动。”
博士按下一个按钮,几只机械臂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死死按住了她的头颅。
“这会有点疼,但为了变成完美的艺术品,这是必要的代价。”
激光刀落下。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封闭的实验室里回荡。
这并不是普通的整容手术,而是**“分子级骨骼重塑”**。激光刀会切开皮肤,微型纳米机器人会钻入骨骼内部,一点点磨去多余的骨质,再重新塑形。这种痛苦,不亚于刮骨疗毒。
博士没有打全麻。
因为他需要实时监测林栀神经系统对疼痛的耐受度——这也是林初音复活数据的一部分。
手术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在这三个小时里,林栀从惨叫,到哀嚎,再到最后的无声抽搐。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生肉,被人放在砧板上随意切割。
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个黑衣男人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魔,冷静、精准、毫无怜悯。
……
归墟观,卧房。
当林栀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那种刺眼的白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烛光。身上那种被切割的剧痛虽然还在,但已经被一种温热的暖流包裹住了。
“醒了?”
一个熟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栀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她看到了那袭胜雪的白衣。
“师父……”
这一声呼唤,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想扑进师父怀里大哭,但稍微一动,全身的骨头就像散架了一样疼。
“别动。”
谢无妄(道长)按住她的肩膀,手里端着一碗散发着药香的汤,“你刚做完……治疗。骨头还没长好。”
“治疗?”林栀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那是治疗吗?师父,那个黑衣人……那个师叔,他是魔鬼!他拿刀割我的脸,他要杀了我!”
谢无妄的手颤了一下。
他和博士共享痛觉。刚才那三个小时,博士在施暴,而他坐在静室里,同样承受着那如同凌迟般的剧痛。此刻他的脸色也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但他不能说。
“那是你师叔。”谢无妄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痛色,“他虽然手段激进,但确实是为了你好。你的根骨有缺,如果不进行重塑,将来无法承受……更高深的修行。”
“可是好疼……真的好疼……”林栀哭得浑身发抖,那是生理性的恐惧,“师父,我不要修行了,我不想见他,你让他走好不好?”
谢无妄放下药碗,轻轻把林栀抱进怀里。
他的怀抱很冷,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那是他自己忍痛咬破舌尖留下的),但在林栀感觉来,这却是世上最安全的港湾。
“对不起,栀儿。”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师父不能让他走。但师父答应你,每次痛的时候,师父都会陪着你。”
这是谎言。
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情话。
林栀缩在他怀里,听着师父沉稳的心跳声,渐渐止住了哭泣。
她想:虽然师叔是魔鬼,但只要有师父在,我就能活下去。师父是为了我好,是为了让我变强,才不得不让师叔来治疗我的。我不能让师父为难。
一种病态的逻辑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生根发芽。
恐惧加深了依赖,痛苦成为了忠诚的养料。
“喝药吧。”谢无妄松开她,舀起一勺黑乎乎的药汁递到她嘴边。
林栀乖乖张嘴。药很苦,比之前的都要苦,但她一口一口全部喝了下去。
喝完药,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无妄看着她缠满绷带的脸——那张脸经过这次微调,轮廓已经和林初音有七分相似了。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
【脑内通讯】
博士:“手术很成功。骨骼愈合需要三天。下一次手术定在惊蛰,做声带微调。”
道长:“……她很疼。”
博士:“我们也很疼。别忘了,这点痛和失去初音的痛比起来,微不足道。”
谢无妄收回手,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他独自坐在床边,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他的左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襟,那里疼得像是裂开了一个大洞。
“睡吧,林栀。”
他在黑暗中无声地说道,“等你醒来,你就离她更近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