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边缘》七幺九九

4、第 4 章

　　房间里的暖黄色灯光好似在林栩走后变得昏暗起来，窗边一闪一闪的红点最终在指尖熄灭。
　　乔宗昱的父亲是一名大学教授，母亲是医生，很传统的家庭组合。
　　父亲乔松的研究方向是海洋地质，常年带着小组出海，少则半月，长则半年；母亲邓青语虽常居在北州，却也因为是临床医生而长期缺席他的成长。乔宗昱几乎是由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轮流带大的，自小就与父母沟通得很少，长大后不是不与父母沟通，而是不知道怎么沟通。
　　就比如这一次跟着导师出来，是在父母各自给他提供了一个实习单位的情况下，只说导师的项目是提早答应好的，乔松和邓青语便没再多言。
　　本想着做完项目回到北州继续考博，中途接到邓青语的电话，询问他回去的时间，乔宗昱也不清楚具体的日期，只向邓青语说了个大概的时间段。随即就听见电话那头说“季叔叔的女儿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回来你们见一见，小姑娘各方面都蛮好的”。他明白了母亲是在给他安排相亲，但找不出一劳永逸的理由去拒绝，只对电话那头说道“回来再说”。便挂断了这通电话。
　　乔宗昱知道除了坦白出柜这一项事实以外，其他理由在他父母面前根本站不住脚，就好似一道数学题，给了他唯一解，但他怎么也答不出这个过程。本就不擅长与父母沟通的他，踏不出这条路的第一步，更别提能完好无损的走完这条在他看来无比崎岖的路。
　　林栩回到房间后，全然忘记和梁女士解释不是她想的那样，只想着乔宗昱还愿不愿意跟他同行一段旅程之后一起回北州，能不能有机会和他成为朋友。他想去敲响隔壁的门，又想着乔宗昱说要休息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刚认识第一天，就被亲妈搞出这样的乌龙，林栩只能宽慰自己：要是乔宗昱不愿再和他有接触的话也是在情理之中，那就按照之前的计划回程，并用这事敲诈梁女士珍藏许久的大师手绘仿明永乐缠枝莲压手杯。
　　事实证明，躺在床上的林栩不能一直想事，想着想着就这么睡了过去。等林栩睡饱后醒来发现天已经亮得过于刺眼，意识还没彻底清醒，迷迷糊糊的搞定了刷牙洗脸，随手从行李箱里抓了一套衣服换上，用手薅几下头发，开门就直击目标，敲响了乔宗昱的门。
　　正在房里查阅考博资料的乔宗昱，听见敲门声以为是保洁，起身走去开门，睡眼朦胧的林栩就这样住进了他的眼睛里。
　　“乔宗昱，我好饿啊，我请你去吃饭，昨天就说好的。”林栩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挤进乔宗昱的房间，一屁股把自己安顿在了椅子上。
　　乔宗昱心想昨晚的烤全羊，他和林栩都算是蹭饭的，就连他买去探望的补品，也是给杨叔说不收下他也没法带走，才勉强让杨叔收下。看着林栩这自在的样子，仿佛已经把昨晚他妈妈的话抛之脑后了。
　　“想吃什么？”乔宗昱关掉电脑看着意识还没完全回笼的林栩。
　　“你带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起来，出门。”
　　林栩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跟着乔宗昱开午饭盲盒。
　　小镇不算大，人口也不多，附近只有一个私人开发的景点。乔宗昱打算询问林栩接下来有什么计划，给他推荐一下路线，自己则回北州，本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和林栩说，现下正好借着林栩来找他，准备和林栩道别。
　　午饭盲盒开出了烤肉，林栩点了不同部位的牛肉，乔宗昱看着服务员端上来一盘盘在他看来没什么差别的肉类时，林栩一一给他介绍：吊龙、牛腱、五花、匙柄、雪花、横膈膜…… 乔宗昱算是看出来了，林栩是牛肉的忠实爱好者。
　　西北的牛肉更是一绝，出于对牛的尊重，林栩对烤肉的时间把握得十分精准，甚至阻止乔宗昱动手帮忙一起烤，坚称让他等着吃就行。烤肉时的林栩比平时安静很多，烤盘上的滋滋声在这环境里尤为清晰，乔宗昱只瞧见原本空白的餐盘里添了许多肉，吃进嘴里时还是被这位小少爷的烤肉技术所折服。
　　林栩其实已经馋得不行，一直顾着投喂乔宗昱，自己根本就没吃多少，想着乔宗昱没有不理他还和他一起出来吃饭，就开始计划把乔宗昱拐着一起北上。
　　就这样各怀心思的两人像是突然有了心电感应般的同时开口
　　“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乔宗昱，你跟我一起走吗？”
　　“我准备回北州。”
　　“我们继续北上。”
　　同时开口的一问一答后，林栩原本欣喜的脸黯淡下去：原来他准备走了。
　　乔宗昱只得继续说：“本想给你推荐路线，看来你已经有安排了，玩得开心。”
　　“为什么不信我。”林栩直勾勾的盯着乔宗昱，声音里都带着些委屈。
　　“？”乔宗昱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一句话指的是什么。
　　“你说我在这边会方便很多的，有什么可以找你，为什么要先走，你恐同吗？可是我说了我不是啊，为什么不信我呢。”林栩的语气在委屈中又添加了几分着急的情绪。
　　烤盘上的肉散发出糊掉的味道，乔宗昱没答话，拿起旁边的夹子把糊掉的肉夹出来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再把自己盛满肉的盘子推向林栩说道：“你先吃点。”
　　或许是被林栩提到昨天他许下的话，又或许是被林栩委屈的样子触动。做贼心虚的是他自己而已，既然把林栩带到了这里，又向林栩给过承诺，确实不应该抛下林栩就这样离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用做贼心虚来形容现在他面对林栩的心理状态，但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词了。
　　盘子里烤好的已经快要冷掉了，林栩也不为所动，就这么等待着乔宗昱给他一个回答。
　　乔宗昱不答反问道：“能告诉我原因吗？一定要带上我的原因。”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很喜欢啊。”
　　林栩这原因说得如此坦荡，若不是从昨晚到现在，林栩已经和乔宗昱强调过三次他不是同性恋，这话让旁人听着只会觉得是在表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哪怕明知林栩这话仅仅只是表面的意思，乔宗昱的心还是不免因为生理性的反应而漏掉一拍。又继续问：“这样的原因，在你身上时常发生？”
　　“才没有，你是唯一一个，其他的都没你长得好看，我就是颜控怎么了，我不仅想带上你一起北上，还想和你一起回北州，回到北州还想和你做朋友，不行吗？你身边多交我这样一个朋友又怎么了呢？”林栩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交代得底裤都没给自己留。
　　乔宗昱根本没想过林栩竟想得如此长远，这样明确又热烈的表达是他第一次遇见。大学以前的乔宗昱除了学习就是摆弄乔松送给他的各种矿石，本硕期间和乔松在一个学校，海洋地质学是地质学的分支学科，只有在地质学基础这门专业课上，正好安排到乔松给乔宗昱这一届的本科生授课，在这门课上乔宗昱见乔松的次数加起来，能抵过以前好几年，同时地科院的学生也几乎都知道了乔松是乔宗昱的父亲，本就女生稀少的专业，哪怕乔宗昱再帅的脸也因着乔松的存在让人望而却步，加上乔宗昱不爱社交，“高岭之花”的名号就这样被乔宗昱轻松摘下。
　　面对林栩这样炽热的言语，乔宗昱脸上的温度如同烤盘下的炭火一样灼热。眼看林栩还在等着他给出回应，大脑虽一片空白，但也应声道：“那就一起。”
　　一个不会哄人，另一个有多好哄呢？
　　仅仅四个字，林栩就拿上筷子大块朵颐起来，吃光盘子里的肉后又继续快乐的烤肉投喂给乔宗昱，任由乔宗昱说了好几次已经吃饱了都不管用，现在的林栩精神状态异常兴奋。
　　其实在林栩的交际圈里，和他玩得不错的男女生加起来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要论知己或朋友，他自认为一个都没有。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默认彼此之间只有结交人脉的关系，没有人会略过你的家庭背景去了解你皮囊下的灵魂，更何况林栩从未想过子承父业。
　　得益于梁岑的言传身教，林栩的需求性质在第一层次的物质性需要和第二层次的社会性需要都已经满足的情况下，现在自然是追求第三层次的心理性需要，比如价值观、理想信念、自我实现、追求信仰等。
　　当林栩被乔宗昱从无人区边缘带走的那时起，林栩的第六感告诉他，乔宗昱会是那个与他灵魂共鸣的人。毕竟大部分人会觉得学术很枯燥，更何况不论是就业环境还是学术研究上，地质学的前景都并不乐观。
　　结束了对乔宗昱的投喂，林栩自己也吃得心满意足后起身去买单。乔宗昱此刻是一团乱麻，理不清道不明，对于这样的状况，他选择不再去思考，就让林栩引着他去探索他从未经历过的未知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