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窥视 ...

  •   周明宣守在地道入口,听着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的雨,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惊醒。

      他睁开眼,看见心月执着火折子向他走来。

      那一点摇曳的火光,将她的脸庞映得朦胧,倒像个梦境。

      她在他面前站定,“你干嘛呆呆的看着我。”

      周明宣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我在想,你说你不会轻功,可是你的脚步,为什么这么轻?”

      “噗”的一声,心月吹灭了火折子。

      周遭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只余两人清晰的呼吸声在狭小空间里交织。

      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怅然:“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爱偷听人讲话,踮着脚走惯了,自然脚步很轻。”

      “偷听?为何,喜欢偷听?”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道理?”她凑近一步,两人几乎鼻息相闻,“就像我一见公子你,就忍不住想逗你,你说这又是为什么?”

      周明宣被这话噎住,心月却退后一步轻笑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推开石板,天光乍泄。

      外面已是雨过天晴,朝阳初升,微风拂过,摇落合欢树叶上积攒的晶莹水珠。

      心月伸了个懒腰,神情舒展。

      一个人在刚经历了家园被烧、外有追杀的情况下,却显得如此放松,周明宣不禁问道:“江大夫,眼下危机四伏,你似乎并不担心?”

      “担心若有用,我倒愿意多担心些。”心月转身看他,眼里有清亮的光,“我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得给郡王殿下找个家伙什煮药。至于那些杀手,该是公子你烦……”

      话音未落,周明宣忽然抬手。

      他目光如鹰隼般锁向远处林梢——几只宿鸟毫无征兆地惊起,扑棱棱撕裂晨间的宁静。

      “待着别动。”

      他只低声吐出四字,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掠出。

      心月屏息蹲伏在合欢树后,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潮湿的树皮。

      林间只余风声、水滴声,时间被拉得漫长。

      终于,草叶微响,周明宣折返时,脸色比离去时更沉冷三分,衣摆沾着几道新鲜的泥痕与草屑。

      心月从树后闪出:“有人来了?”

      周明宣点了点头:“不过只有两个人,他们似乎跟昨晚上的不是同一路的。”

      “你把他们?”心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周明宣摇了摇头,“昨夜下雨冲掉了我们的足迹,他们四处看了看,以为我们已经出谷,现在往西出谷去了,我们应该暂时安全,这里还有别的出去的路吗?”

      “有,只是走这条路,和越城刚好是相反的方向。”

      “好,那就走这一条,我在此,戒备,你去收拾东西。”

      心月回到石室,快速的收拾了一些急用的物资和银钱,桃桃背着昏迷的李时砚,元宝牵着肉圆,一路往出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周明宣迎了过来。

      待出了石室,心月回望那黑黝黝的入口,轻叹一声:“封了吧。往后……总有回来的时候。”

      桃桃红着眼眶点头,周明宣的目光却落在那黄狗身上:“狗不能带。太惹眼。”

      “不行!”桃桃猛地将肉圆护到身后,声音发颤,“留它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

      心月伸手按住桃桃的肩膀,望向周明宣:“先带着。等出了谷,寻户可靠人家安置。”

      周明宣点了点头,动手去封入口。

      桃桃忽然轻声道:“……我去爹娘坟前磕个头。此去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了。”

      几人默然,心月和元宝跟着她来到那两座相依的无名坟茔前。

      桃桃跪在松软的泥土上,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拂去木碑上的露水。

      "爹,娘..."才开口,嗓音就染了哭腔,"桃桃要离开断魂谷了。"

      她俯身叩首,额头轻轻抵在微湿的泥土上,肩膀微微抽动,片刻后,她忽然直起身,用力抹了把眼泪,像是要说服谁般提高了声音:"你们不必担心,桃桃已经长大了,就算出去外面的世界,我也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师姐,绝对不会叫坏人欺负我们。"

      她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布囊紧紧贴在胸口——那是娘亲生前给她绣的平安符。

      "娘亲说的,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她转头望向心月,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却努力绽开一个笑容,"只要和师姐在一起,在哪里都是家。"

      心月眼眶一热,在她身旁跪下,姐妹二人并肩叩首。

      起身后,心月对元宝柔声道:“元宝,来给师公师婆磕个头。”

      元宝眼睛一亮,立刻恭恭敬敬地伏身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小大人似的郑重说道:

      “师公,师婆,你们放心。元宝会好好照顾师父和师叔的。”

      这孩子气却又无比真诚的承诺,将方才弥漫的伤感冲淡了几分。

      几人重新上路,周明宣背着李时砚走在最后,他脑海里思索着刚刚那两个人的对话,听话的意思他们并不是来这里杀人,且没有蒙面,分明与昨夜的人不是一个来路……

      他想了想叫桃桃道:“桃桃,你把昨晚的情形原原本本的给我说一遍。”

      桃桃闻言,落后了几步,待周明宣走近,才边走边道:“昨夜,你们走后,我给你朋友喂了药,他有些发热,我便去打水想给他擦身,就在这时,竹篓里的小狼蛛们突然躁动不安……”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察觉不对,叫醒元宝守着公子,自己出去查探。刚出屋子,就看见守林的大狼蛛慌慌张从林子里窜出来——那模样,和当年十三个凶徒闯谷时一模一样。我知道大事不好,立刻和元宝一起把你朋友送进暗道。”

      “之后我让元宝抓紧转移药庐里的药材,自己出去应对。来的有七八个人,身手都不弱。我放出狼蛛和毒蛇应战,没想到……”

      桃桃的声音哽了一下,“它们全都……不过那些人也讨不到好,趁他们受伤,我把他们全杀了。”

      “唯独剩下一个武功最高的,我实在奈何不得。”她攥紧衣角,眼圈发红,“都怪我当初没听爹的话好好练剑,否则定能取他性命!”

      “后来呢?”

      “后来……我只好放出最宝贝的金蟾牵制他,自己趁机躲进暗道。那人寻不到我们,一怒之下就……就放火烧了屋子。”

      她抬起泪眼回头望向周明宣,“你得赔。”

      “好。”

      “可是你赔不起……”豆大的泪珠滚落,“那金蟾是爹爹亲手为我抓的。”

      周明宣的脚步钉在原地。

      片刻静默后,他抬手探向腰间——那里看似束着寻常革带,指尖却在内侧机栝处轻轻一按。

      一道柔光自他掌心流泻而出,似活物般微微颤动,竟是一柄软剑。

      “此剑名清霜,出自万剑山庄,剑身由南海寒铁混以天外陨金所锻,柔可绕指,锋能断玉。”

      他望向桃桃蓄满泪的眼睛,将剑向前递出:“它跟我六年,曾数次救我,今日,我把它赔给你。”

      桃桃怔忡着伸手接过,她记得爹爹说过,真正的好剑,得有‘骨’也有‘魂’。骨要韧,百折不断;魂要灵,能与主通意……就像、活的一样。

      她指腹轻轻拂过剑脊——那剑身竟如水波般微微一颤,发出极轻的嗡鸣,仿佛真有一缕不甘沉寂的魂。

      “这……这确实是一把好剑。”桃桃抬起头,“可我不会使这个。”

      “没关系,我教你。”

      “当真?”

      周明宣郑重的点了点头。

      断魂谷五十里外的汜水镇,因着端阳将至,镇长请了戏班子连唱三天,阴阳先生说了初三酉时一刻开第一场戏,驱灾去病,安康绵长。

      虽然还未到酉时,街道上已是人潮涌动,叫卖声此起彼伏,竟比寻常逢集还要热闹。

      心月依着记忆,在一众卖吃食的小摊贩里,找到了卖饼的张伯。

      张伯烙的一手好饼,且为人特别实在热忱,所以但凡只要来镇上,必然是要买他的饼,把肉圆托付给张伯,再合适不过了,临走,心月硬塞给张伯五两银子。

      桃桃走出半里路才悄悄问心月道:“师姐,你才给她五两银子,也太少了。”

      “小傻瓜,几钱、几两银子,对张伯那样的人家来说,是努力能攒下的数目,既值得欢喜,又不至惹人眼红。若给得太多,反会招祸。”

      桃桃噘着嘴,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不明白。”

      心月柔声道:“以后你会明白的,”说着转头对周明宣说:“李公子必须得吃药了,我们还是快找间客栈。”

      这镇上只有一家客栈,沾着唱戏的光,生意特别的好,本来是没房间了,老板为了趁这档子多赚钱,把自己住的屋子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里外两间套在一起到是宽敞。

      周明宣将李时砚小心安置在里间的床榻上,指尖轻搭腕脉,脉象平稳有力,他心下稍宽——午间虽短暂醒转,但终究元气大伤,此刻又沉入昏睡。

      他转身走出里间,对桃桃说:“我去客栈四周查探一番。在此期间,你守着他。”

      途中歇息时,周明宣随手演示了几招清霜剑法,剑光如游龙惊鸿,让桃桃看得目不转睛,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今这位“周大哥”在她心中,已是仅次于师姐的存在。

      “放心吧,公子!”桃桃挺直腰板,声音虽轻却透着郑重。她利落地闪身进入里间,俨然是个尽职的小护卫。

      心月按掌柜指点的方向,在后院廊下寻到了煎药的炉灶。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远处戏班的锣鼓声随风飘来,咿咿呀呀,更衬得这后院一隅寂静清冷。

      药炉燃起暖黄的火光,药香混着微焦的苦味渐渐弥漫。

      她搬了个小凳坐下,一边照看火候,一边听着风中断断续续的戏文,忽地想起多年前,娘亲也曾领着她看过一回戏,那时,她只顾仰头看那些流光溢彩的戏服,却没察觉到……

      正出神时,她后背的寒毛忽然毫无征兆地立了起来,有人在看她。

      不是路过伙计随意的一瞥,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审慎的、粘腻的探究,像蛇信子无声地舔过后颈。

      她捏着火钳的手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回头。

      药罐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借着俯身拨弄炭火的姿势,眼风极快地向侧后方一扫,廊柱的阴影里,空无一人,只有晚风穿过庭院。

      可那股被窥视的寒意,却如附骨之疽,叫她如芒在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