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髓珠谜案》满袖星河

2、驱使蜘蛛的少女

　　“公子！”

　　陈七的声音因惊惧而绷紧，他指着谷口那簇绿色的小火苗，“那火……那火的颜色，和昨夜江上的鬼火一模一样！”

　　周明宣的指节在剑柄上微微泛白，他不动声色，用余光扫向于大夫，发现对方也正死死盯着那簇鬼火，浑浊的眼中神色莫辨。

　　于大夫看了片刻后道：“我听说断魂谷口设有一传信台，看着鬼火的方位，似就在那传信台之内。”

　　“传信台？”

　　“大人随老夫来，一看便知。”于大夫说完，转而望向昏迷不醒的伤者，“只是……这位兄弟胸前有箭伤，怕是不能背着……”

　　话未说完，就见陈七已然弯腰，小心翼翼地将伤者稳稳抱起，那轻巧的姿态，竟如同抱起一个孩童。

　　于大夫不由暗暗赞叹——这伤者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陈七抱着他，气息竟不见半分紊乱。

　　“于大夫前头引路，小七居中，我断后。”周明宣简短下令。

　　于大夫提起防风防雨的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的泥泞。

　　几人不再多言，向着那点幽绿的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待走近了，才看清这所谓的传信台，乃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山壁凹洞，这鬼火果然是在这洞内，只是走近了，才发现不过是一盏油灯，那火苗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诡异的绿光。

　　周明宣取下油灯，靠近鼻尖，一股阴湿的腥气，混合着某种类似骨殖燃烧的焦臭——与昨夜江面上一模一样。

　　于大夫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迟疑道：“大人，这腥气里……好像混了一丝‘蚀心草’的味道。此物生于极阴之地，老夫只知此物可以炼制一些邪门的毒药，没想到还可以混在灯油里，心思真奇。”

　　蚀心草？周明宣心中一动，据密档记载，三年前一桩宫廷巫蛊案中，似乎就出现过，此物能蚀人心智，使人痴傻……

　　周明宣见于大夫神色如常，倒看不出什么。视线又回到这传信台中。

　　这凹洞挡风遮雨，约莫三尺见方，摆着一张乌木条案，条案上散落着笔墨纸砚，看这情形倒是长久没人清理过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条案右侧的鸽笼，笼门明明是打开的，可笼内的三只鸽子竟然老实待在里头，这三只鸽子，一羽通体雪白，喙尖却泛着诡异的青黑色；一羽浑身赤红如血，双目竟是罕见的重瞳；一羽漆黑如墨，尾羽间夹杂着银丝般的细羽。

　　于大夫道："寻常飞禽入谷即死，听说这些鸽子都是仙子用毒药喂大的，长大后以这林间毒虫为食。"他指向笼中食槽——里面蠕动着几条五彩斑斓的蜈蚣，"连呼出的气息都带剧毒。"

　　周明宣的目光，却停留在石壁内挂着的牌子上。那字写的平常，可内容却堪称惊世骇俗：

　　夜叉仙子出诊说明（不读后果自负）
　　费用说明：出诊一百两，谢绝讲价，药费另计。
　　穷鬼方案：可签下契约，做半年试药人抵账，包吃包住，死活看命。
　　支付方式：先交钱后看病，概不赊账。
　　就诊流程：对号放鸽——急症重伤（青鸽），慢病调养（赤鸽），解毒驱蛊（黑鸽）。放鸽后原地等待，六个时辰内安排救治，在这期间人死概不负责。

　　友情提示：擅闯不救。谷内毒瘴弥漫，吸食后全身溃烂而亡，请勿找死！

　　陈七的目光刚落在头一行字上，便惊叹道：“一百两？！这都够寻常庄户人家过活一辈子了！，这夜叉仙子还真是够贵的。”

　　周明宣指尖轻点那墨迹，“你看这个‘百’字，墨色浓淡、笔锋走势，都与前后字不同，显是后来硬添上去的。”

　　一旁的于大夫接口道：“大人明察秋毫！应该是当初官府断了她的生路后，她才添了个‘百’字。毕竟……能出得起这个价钱上门求医的，自然也有能耐绕开官府的禁令。”

　　于大夫说完又嘱咐道：“这夜叉仙子行事乖张，吃软不吃硬，委屈大人进去后放低姿态，我们好言相求为上。”

　　周明宣点了点头，提笔写下："毒入心脉，刻不容等，已备酬银一百两，事后再付一倍，恕擅闯之罪"

　　他将纸条系于黑鸽足环，那黑鸽竟似通人性般点了点头，振翅飞入雨幕。

　　于大夫连忙从药囊中倒出三粒药丸，递给二人："这是避瘴丸，含在舌下，莫要吞咽。"

　　陈七接过药丸，皱眉嗅了嗅："好重的腥苦味。"

　　于大夫将药丸压在自己舌下，顿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是用百年蟾衣、雄黄和艾草炼制，专克这谷中的毒瘴。"

　　周明宣将药丸含入口中，顿时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来，让他不由得眯起眼睛。陈七见状，也只好将药丸塞进嘴里。

　　"走吧。"周明宣沉声道，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向谷中行进，四周的雨幕中不时传来诡异的声响，每个人神经都高度的紧绷着。

　　突然，前方的灌木丛中传来"沙沙"的响动。

　　于大夫举起油灯，照见几条五彩斑斓的毒蛇正盘踞在路中央，吐着猩红的信子，于大夫从怀中取出一些雄黄粉撒去，那些毒蛇立刻四散而逃。

　　"小心脚下。"于大夫低声道，"这谷中的泥土里常藏着毒蝎。"

　　正说着，陈七脚边的落叶堆突然炸开，一只巴掌大的黑蝎子猛地窜出。周明宣剑光一闪，那蝎子已被斩成两段，尾针还在神经质地抽搐……

　　陈七心有余悸地咋舌：“这夜叉仙子，我是真服了！她一个女子，怎么有胆子住在这种鬼地方？”

　　于大夫接口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老夫听闻……她屋里摆着一口黑漆棺材，夜里，便歇在里头。”

　　“…我滴个亲娘…”陈七咋舌道：“这胆量，公子可与你有一……”

　　陈七话没说完，忽然被于大夫打断道：“你们听。”

　　隐约间，似有女子的呜咽在风中飘荡，如泣如诉，时远时近。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陈七的脊梁，他颤声道：“公子，我腿软了，”

　　周明宣在身后，只淡淡甩出来一句：“出息，都马上快十八了，光长年龄不长胆子。”

　　陈七嘟囔道：“我不怕流血不怕痛，可就怕黑怕鬼。”

　　"别理会那些声音，都是山谷回音作祟。"周明宣道。

　　话虽如此，几人都不再言语，神经紧绷如弦，每一步都踏得格外谨慎，好在雨势渐小。

　　不知道走了多久，雨停了，天边渐渐有一丝光亮，几人才不自觉的都喘了口气。

　　只是还没等这口气喘匀，前方的树梢上忽然无端垂下无数细丝，泛着银光。

　　于大夫急忙拦住二人："是毒蛛丝！碰到就会全身麻痹。"

　　他们小心地从下方绕行，听见头顶传来"沙沙"的声响，抬头看时，只见几十只拳头大的花斑蜘蛛从树冠中倾泻而下，更骇人的是，树丛中竟缓缓爬出三只半人高的巨型狼蛛，八只复眼在暗处泛着幽幽绿光。

　　"退后！"于大夫手忙脚乱地从药囊掏出一包赤色粉末撒向空中。粉末接触空气的瞬间"嗤"地燃起火焰，形成一道火墙。前排蜘蛛顿时蜷缩成团，发出刺耳的嘶叫。

　　周明宣长剑出鞘，剑光如练。

　　一只扑来的狼蛛被斩断前肢，墨绿色□□喷溅在树干上，竟腐蚀出缕缕白烟。陈七单手揽住“李时砚”，且战且退，突然脚下一绊——不知何时地上已布满蛛网，他的靴子被牢牢黏住。

　　"公子小心！"陈七急呼。

　　只见最大的一只狼蛛从侧面突袭，毒牙直取周明宣咽喉。千钧一发之际，周明宣身形骤转，剑锋自下而上划过狼蛛腹部，腥臭的内脏哗啦洒了一地。

　　就在他们即将被蛛群包围时，林中忽然响起清脆的银铃声。

　　蜘蛛们齐刷刷停下攻势，连正在吐丝的个体都僵在原地。铃声越来越近，蛛群竟如潮水般退去，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大夫颤抖的手指间还沾着未撒完的粉：“这，这是……”

　　"嘘。"周明宣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薄雾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踏着晨露走来。

　　她左手提着金铃铛，右腕银镯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几只未及逃离的蜘蛛正温顺地趴在她肩头。

　　约莫十四五岁年纪，一张鹅蛋脸莹润如玉，杏眼流转间似有星光浮动。

　　"你们就是放黑鸽的人？"

　　少女歪着头打量他们，声音清脆如铃，她肩头的蜘蛛乖巧地爬到她掌心，被她随手放进腰间竹筒。

　　于大夫应道："正是，老夫是于成，与夜叉仙子是旧相识……”

　　话未说完已被少女打断：“我知道你。”

　　“你也是越城药行会的坏蛋之一，哼！”少女晃了晃手中的金铃，那些退去的蜘蛛又窸窸窣窣地在树丛间露出脑袋，"这些小家伙是我养的，专门对付不请自来的恶客。"

　　周明宣抱拳温声道："在下周明宣，只因同伴身中奇毒，命在旦夕，听于大夫说，夜叉仙子医术通神，堪比华佗在世，特来求救，闯谷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小仙子恕罪。"

　　“你嘴巴还怪会说话的，”少女说着凑近两步打量周明宣：“人长的也怪好看的嘛。”

　　周明宣看她言语松动，“可否烦请小仙子带我们去拜见夜叉仙子。”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粒金豆子递过去。

　　少女拿起金豆子，狡黠一笑：“什么小仙子，我叫桃桃，夜叉仙子是我师姐。“

　　说着她的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李时砚身上，她走近前来查看，那几只在旁窥视的蜘蛛立刻躁动起来。

　　"哇，这什么毒这么厉害，"她皱起秀气的眉头，"连我的毒狼蛛都害怕……"不待回答，她已转身向前走去："跟我来，再磨蹭他真的要去见阎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