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心镜》冷tea

8、本心·私心

　　“花月夜这酒倒是酿的更胜当年，正好算是你我也喝了杯她的喜酒。”
　　鉴心真心祝福道，景钰见她心情尚好，犹豫一会儿后才开口。
　　“你可知道妖族的百妖擂？”
　　“知道，也不知道那三尾狐如何了。”
　　鉴心手里摇晃着酒瓶，示意请他继续说。
　　“应你的建议，文灏听从那小蝴蝶的话，回到九尾狐族自请参加这一届的百妖擂，狐王不愿，甚至想要把他关禁闭。可就在大赛当天，他当着妖族上下立咒，若输了，当场散尽修为，元神尽灭。而最后他赢了，在战利品中选了净源丹，极少有人知道净源丹的功效，我凑热闹时，便猜到是你。”
　　“是啊，净源丹，听上去平平无奇，天界也是打了个应付的幌子，实际上背地里却嘲笑妖族不识货。我刚巧知道，便随意提了句。”
　　“是啊，他当时全靠意志撑着，浑身是伤。服下净源丹之后，便显现了他十尾天狐的本相，引得妖族众人哑口无言，九尾狐族纷纷跪拜。此事一出，净源丹之事，上达天听。”
　　“那不是很好吗？”
　　听到这，鉴心心满意足的放下了酒瓶。
　　“好是好，可不好也在这，他偏偏执意要求娶灵蝶族圣女，甚至为了娶她甘愿放弃十尾血脉。你可还记得天界法条？”
　　“背弃天赐福泽，永世不入轮回，祸及九族；而灵蝶族圣女……圣女不可通婚？”
　　鉴心说到这，才突然意识到小蝴蝶当年那句——蝴蝶作茧自缚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放心，事情还不算糟，文灏那最严重的我已经稳住了，让他等消息。眼下圣女动情这一事我用法术遮掩了几日，但目前刚刚来的消息，那小蝴蝶正押往天刑台受刑。”
　　听到天刑台，鉴心即刻消失在了景钰眼前，她太清楚那群人会干什么了，虽然……
　　刚到四重天，便见知影出现拦在她眼前。
　　“若是我没记错，下届妖族只可达三重天，你已经违反了天界法条。”
　　鉴心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焦急失措和以往绝不服输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对，违反了。反正你也要去天刑台，四重天五道雷刑，你正好把我带去。”这番说话的语气，倒是一如当年质问鉴心一样。
　　鉴心伸手拉她去了一边，用法术隔出了一个空间。
　　“其实，她若是不在了，于你而言，在灵蝶族百利而无一害。”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不行。这世上需要有她这样的人，愚蠢又晶莹。她从小就跟在族长身边，天赋又高，从小得到东西就十分容易，甚至我还偷过她的东西。或许在众多灵蝶族人眼里，她这个圣女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更得民心，我承认我嫉妒她，但这并不影响我要她好好活着。”
　　知影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恳切，鉴心自然也看得出此番话出自真心。
　　“其实，你没必要冒险，我也会帮她。”
　　“但我不信别人，我只信我自己，闯了天刑台我也要把她带出来。”
　　鉴心听后苦笑一番，感慨这灵蝶族还真是专出这种不自量力的人物。随后施法送她回去，让她睡上半载，便又动身赶赴天刑台。
　　天刑台上。
　　流莹抵死不松口，硬生生挨过了五道打神鞭，第六道刚要落下，却被赶来的鉴心接在手上，挡在了流莹面前。
　　“玄天使者？”
　　众目睽睽之下，当众阻拦行刑，在场围观所有仙家都躁动起来，议论纷纷。鉴心无心管其他人，率先松了流莹身上的锁链，然后扶她起身。
　　“使者大人，这是何意？”
　　一旁的审记官，大声阻拦，借着质问之由，故意走到鉴心身边提点道：“大人别忘了，流莹圣女动情一事，眼下她抵死不认，了无依据，只要挨过十道打神鞭，服下断情丹，并不会伤人性命。”
　　鉴心低头看了眼流莹，尽管又是伤到无法动弹，可刚刚听到“断情丹”，还是能感受到流莹扶着她的手，力量重了几分，更何况……她不想毁掉她生命里，最后的鲜活。
　　“断情丹吗？”鉴心抬起头重复道。
　　“既无实证，抵死不认，又何须断情丹。十道打神鞭下去，难不成真要她死吗？当年圣女拯救段河村之事，天界尚未论功行赏，本次便一并抵了。”
　　天界众仙，畏惧于鉴心的职位和能力，未敢反驳。而眼见鉴心犯错，一直躲在暗处的羽族大殿下这会儿便钻了出来。
　　“可我怎么记得，玄天使者当日在灵蝶涧说过，您的眼里只有法条上书写的对错，没有尊卑。怎么？难不成没有尊卑？就能有情爱吗？”
　　鉴心本想先带流莹回去疗伤，不愿与他们过多纠缠。可那羽族大殿下却追了上来。
　　“玄天使者，在下一直听闻，您这几百年来手上处置过无数桩案子，从来都是恪尽职守，秉持天界法条，从未动摇。难不成就为了一只低贱的蝴蝶，便要偏私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如同寻到了由头一般，指责鉴心不可偏私。更有甚者，将这百年间的其他事翻出来做对比。
　　鉴心顿住脚，轻叹一口气，将流莹交给审记官后利落回头，径直走到了那羽族大殿下面前。
　　“说到低贱，如今百鸟朝圣仪式已过，没了凤皇，你于仙界而言，也不过是一只低贱的鸟妖罢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尊？”
　　还不等羽族大殿下开口。
　　“就凭你这废物百年前服下过的一颗仙丹吗？你一直在挑衅我，信不信我先把你处置了？”
　　鉴心脸上罕见的有了几分明显的怒意，众人见状更是火上浇油，在那羽族大殿下的带领下，纷纷质问。
　　“那玄天使者今日是决意要偏私了？”
　　“偏私？这个词很好听，至少我的私心永远都摆在明面上，不像你们既要有私心，还非要担一个与世无争，与人为善的名。”
　　鉴心边说边走到天刑台正中诘问了在场所有人，却竟无人敢正面答复。见此情形，鉴心便打算直接带着流莹离开。
　　“鉴心仙子，留步。”
　　鉴心眉毛紧蹙，回望过去，却见一人如同看戏一般，闲庭信步走了过来。他们月老宫的人，还真是都好生自在。
　　“缘机仙子？”
　　鉴心虽疑惑，却还是向着缘机仙子走了过去。
　　“仙子？也是来拦我带她走？”
　　“算不上拦，在下只做缘分内的事，是多年前祖神传讯于我，若有一日，你想要违反如今的天道规则，便让我给你几句忠告。”
　　听到这，鉴心向缘机仙子正身而立，恭敬的说道：“愿听仙子教诲。”
　　“在这世上，仙子你想保住的心驰神往的情感和平坦和谐的道路是两件事。介入他人因果，就全不了过往在你手上处置过的情分。而因果也会落在无法控制、意想不到的地方。”
　　缘机仙子说到这也正过身子，看向鉴心的眼睛。
　　“鉴心仙子，您是觉得如今的局面好解，还是任由因果四散的好？”
　　听到这，鉴心刚刚萦绕在心头的执念顿时散开。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就麻烦缘机仙子，先带流莹圣女回月老宫，再帮我困住一个人。”
　　“人？”
　　缘机仙子迟疑片刻，随后反应过来。
　　“他吗？”
　　“是啊，若是他来了，只会添乱。”
　　天刑台上的事，很快就惊动了天帝，只是还未等到天帝派人去召鉴心，她就自己送上门。
　　“你很好，鉴心仙子，且不说这次又是那灵蝶的事。现在众仙家还未到齐，不如你先说说净源丹的事情。”
　　“净源丹，本就是天赐福泽，只是那三尾狐运气好，更何况十尾天狐受命于天，于天界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你要知道，如此一来，天界必受妖界乌合之众揣测。”
　　“不会，妖族大多憧憬天界也只会觉得其中另含深意，如您非要这般想，除非天帝陛下另有私心。”
　　鉴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别说天帝与赶来的众仙家，就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咳咳…可玄天使者，你最错的地方就是，不该对那三尾狐起恻隐之心；亦不该为了那蝴蝶起了私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违反天界法条。”
　　“可若是不带感情，神就只管坐在高处发着光，看不到人间疾苦吗？”
　　鉴心自刚刚的话脱口而出之后，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不顾天帝的表情继续说道：“天帝陛下，您总是说，论这世间万道，均以天计。可当真是天界好，世间就好吗？若是，为何世间万道不能依照它应有的样子发展，好人得好报，天才少磨难……鉴心应祖神吩咐，游历世间，世间守护之心亦可掺杂爱念；清白之心亦可出于微末。也许规则的底色可以并非强迫，而是大爱。或许天界的执法者也应如此，一味的讨伐压迫，倒不如动之以情，让人人都有守则之心。法理之外，应有人情。”
　　鉴心的这一番高谈阔论，有效说服了在场过半的仙家。
　　“玄天使者！”
　　天帝大喝一声，又因下面此起彼伏的赞同声更加恼怒。
　　“可你要知道，天界法条不能出错，若要推翻过往，错的只能是你。”
　　天帝说完，嘴角带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却未曾想到，鉴心未给所有人思考的机会，以往那个冷面无私、高高在上的玄天使者就这样跪在了所有人面前。
　　“鉴心知错。”
　　“那按照如今的形势，你，该当何罪？”
　　天帝的语气中对这个结果明显透露着不满，却又不得继续下去。
　　“按照天界法条，应当受九九天雷之刑。”鉴心用着最平和却又坚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脸上居然还有几分欣然接受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