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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年是把杀猪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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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是把杀猪刀,刀刀致命。
许素贞今年四十二岁,住在一个老小区内,广州棠下的老城区,说改造,政府喇叭天天喊,就是不动工拆迁,许素贞等了快二十年了,政府从前喇叭喊,如今手机里喊,依然没有动土拆的意思。放眼广州其它区都快拆完了,大家乐的龇牙咧嘴在家数钞票,那熬人厂里打螺丝的班也不上了,分了一栋楼,腰上别一串钥匙,天天喝茶收租,这人闲下来,那本来的大白牙天天喝茶,弄的乌漆麻黑,一张嘴都是茶渍味,有的更甚,干脆摆烂躺平,拿着租金去香港,澳门赌博去了,输也不过输去一年的租金,来年依然别一圈钥匙去收租。
小区胡同前面那家卖猪脚饭的,最务实,分了一栋楼,还天天风里雨里,擦着汗拼命的剁猪脚,大夏天风扇吹在身上都是热风,猪脚饭吃的想吐,常去他家吃的背后吐糟:“妈的,一年收租百万,还跑来跟我们这些穷鬼抢生意,抠的脚丫都能扣出三层皮,空调都不舍得打,叼毛。”
有人附和:“嗨呀嗨呀,我见他儿子开的都是保时捷的跑车,车上的靓妹经常换,靓的很呐。”
有人用牙签剔着牙说:“靓妹再多,你没跑车,她也不跟你,如今社会,靓妹不爱靓仔了,换口味了,男人什么靓都没用啦,晾钱包最有用,钱包鼓鼓,靓妹跟你走,钱没空空,靓妹把你蹬。”
一群吃猪脚饭的哈哈大笑附和:“嗨呀嗨呀,改朝换代了,女人要的越来越多,男人给的越来越少,搞鸡毛啊!从前20一份的猪脚饭吃到撑,如今35的一份猪脚饭没几块肉,不知是那猪肉太贵,还是做猪脚饭的人太黑,一碗白米饭,铺一层青菜,肉眼可数的猪脚,35一份的猪脚饭,光靠白米饭吃饱肚子。”
又有人说:“嗨呀嗨呀。”
“嗨你妹呀!来广州十几年,你也就学会了一句嗨呀。”
一群人呵呵笑着,猪脚饭老板正光着膀子使劲的跺猪脚,一颤一颤的,那胸前两个肥硕的胸肌也一颤一颤的,抠搜搜,舍不得打空调,自己跺猪脚那汗珠子跟下雨似的,哗啦啦都淋进了猪脚里,有人低声说:“难怪他家的猪脚饭那么咸,都是那肥仔汗水浸泡出来的。”
胡同口里有股臭酸水的味道,就像尸体浸泡在臭水沟里边似的,整天喊着文明城市,文明城市的犄角旮旯里就如老鼠洞似的,阴暗潮湿,臭味熏天。
此时许素贞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她拉着个买菜小车,这样省手力,头发用爪夹抓在脑勺后面,顶着大日头走在胡同口里,在广东一个夏天都是洞洞鞋或鞋拖,对于她这种家庭主妇来说,这两种鞋最实惠省钱,每次从菜市场回来,她都要路过那家充斥着腐肉味的猪脚饭铺子,每次经过她都有种想吐的感觉,尤其在炎热的夏天,她始终觉得这家猪脚饭的肉不干净,所以她从来不去吃,也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去吃,说每次路过,都能闻到一股腐尸的味道。
许素贞在一儿一女上初中之后,便听从她那广式先生张千寻的话,辞职回家做全职主妇,照顾一双儿女,张千寻是正宗的广州人,许素贞是江苏扬州人,嫁给张千寻十几年,她广东话都听不全,说更是来来回来那两句,有时候许素贞觉得这样也好,最起码两个人吵架时,他常用广州话说一堆,她听不懂也就不会生气,任由他叽里呱啦丢她老母一堆。
要说这许素贞年轻的时候可是方圆十几里的美女,江苏两个地方出美女,一个苏州,一个扬州,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美人那都是细皮嫩肉的温婉模样,双眼蝶皮的大眼睛,弯弯如月牙般的眉毛,高翘的小鼻子,薄而小的唇,配上一张瓜子脸,简直就是扬州林黛玉,江南女人的声音极软,一张嘴就像春风划过心头,就像那缝在被套里的棉花,软绵绵的。
她刚开始压根就瞧不上张千寻,张千寻个子不高,穿鞋不到170,不穿鞋刚好168,当年他为了追许素贞,穿的都是内增高鞋,许素贞理想中的男人最少要175以上,她的初恋汪海洋178,国字脸透露着英气,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在转头看张千寻,一张苦瓜脸晒的乌黑,那两条母鸡腿又胖又短,每每买裤子都要拿去改短才能穿,就这样长的跟癞蛤蟆似的张千寻,竟在中年最容易骚动的年纪出了轨,果然是丑人多作怪。
张千寻当年追求许素贞,是所有追求者里最丑的一个,许素贞和他生活这些年,也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年靓仔一堆,唯独选择了他,就因为他是广州户口,就因为他家有一处要拆迁的老屋,就因为他说一口她听不懂的白话,许素贞上学的时候超级喜欢看香港电影,特别喜欢粤语,跟吴侬软语的扬州话比,粤语说的虽听不懂但又觉得高端,当年张千寻追她时,常给她唱粤语歌听,听着听着就跟他走了,直到他那外面的情人半夜打电话来说:“你是张千寻老婆?”
许素贞睡的云里雾里说:“是。”
“我叫洛梅,你把张千寻让给我吧!”
“什么叫让给你,你哪位。”
“张千寻跟我在一起都半年了,你怎么做人家老婆的,连老公出轨半年了都不知晓,可见你并不爱他,你爱他何至于他出轨半年你都没发觉?”
许素贞一脸懵逼,她问道:“你抢别人老公,还这般理直气壮?”
“什么叫抢,是他自投罗网,他追的我,反正你也不爱他,让给我得了。”
当然生气,跟爱不爱无关,枕边人的背叛电视里演,身边也常听说,真到自个身上那又是另一码事了。许素贞彻底被气醒了说:“他若想跟你走,还需要我让?小姑娘,别傻了,他最多就陪你玩玩,他没当真,你倒是当真了!这种电话我也不是第一次接到了,下次找男人,擦亮眼睛,别被男人下半身一冲动睡了,还真当那是真爱了。”
那头气咧咧的骂道:“死八婆,要你来教训我,我第一天出来混社会啊!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咣当一声挂断电话,许素贞连回骂过去的机会都没有,本来一夜好梦,一个电话让她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了。
第二天儿子班主任打电话来:“张一兵带女同学去宾馆,被女孩家长抓到送派出所来,说是诱拐无知少女。”
许素贞还没问个一二三,班主任啪嗒把电话挂了,连午饭都没吃急匆匆朝老师说的派出所赶去。
到来派出所,张一兵的脸已被打的跟猪头似的,蹲在那里,女孩的家长见许素贞指着她鼻子骂:“小小年纪不学好,□□少女。”
许素贞气的提起蹲在地下张一兵的耳朵问:“你一个高中生,带女孩子去宾馆做什么?”
张一兵眼睛也是肿的,原本挺大的一双眼睛肿成一条缝说:“去复习功课。”
女孩家长跑过来还要扇他巴掌,被民警拦住了,女孩家长气急败坏道:“复习功课复习到床上去,什么功课非要到床上去学?幸好我家孩子今天来大姨妈,没让你这个小色痞得逞。”
许素贞气的脸都在冒火,她恨不得上脚踢自己儿子几下,骂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老子出轨,你带女同学去开房,妈的,好色也会遗传。”
她揪住儿子的耳朵说:“狗东西,被打死算了,丢人现眼。”
张一兵在读高二,学习一般,叛逆第一,本来被打成猪头已经很疼了,老妈又要来揍他,见到亲人那一刻疼的呲牙里嘴的,也是想被安慰的,听到亲妈这般骂自己,他回嘴道:“狗东西也是你生的,打死你就没儿子了,刚好你称心如意。”
许素贞那股气从昨晚接到张千寻外面情人电话就憋着,如今儿子又给她惹事,在派出所这般对她说话,她对着张一兵屁股就踹了几下,虽然张一兵身高早已比许素贞高了一头,怎奈自己亲妈踹他,无论碍于什么情面都不能还手,他这个年龄自然是要面子的,嘴里嚷嚷:“我都被别人打成这样了,你不说心疼,还来火上浇油,你今天不打死我,不是我亲妈。”
许素贞气的直哆嗦:“我不是你妈,你才是我祖宗。”
派出所民警过来喝道:“要打回家打去,这是派出所,处理问题的地方,不是你家客厅,任你自由发挥。”
对方女孩家长张口就要赔偿五万,否则不接受私下和解,说五万块买你儿子前程值了,我这给你的都是优惠价。
许素贞明知道对方是在敲诈,但也无法,只能吃哑巴亏接受这种不公平的和解,她觉得自己儿子被人设圈套骗了,但也拿不出证据,只好认栽,现场转了五万给对方,从派出所将儿子领回家。
儿子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回家路上还是带他去社康医院检查了一下被打的伤,医生是个妇女,看了眼许素贞说:“这孩子犯了多大的事,你当妈的把他打成这样。”
许素贞没好气回道:“触犯了天条。”
女医生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开了一些消炎杀菌擦的药,一路上母子二人一句话没说。
想着被人无辜宰割了五万块钱去,许素贞越想越肉疼,她一个家庭妇女,也不拿薪资,全靠张千寻每个月给家里固定生活费,那五万块要存多久啊!整整从牙缝里抠了几年,才扣点私房钱出来,这下被眼前这个小混蛋全造光了,但看着小混蛋那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她实在不忍心再下手猛揍他一顿,直到女儿放学回来进家门喊她一句:“妈,哥怎么了?”
她方才清醒过来,心里来气回了一句:“被人揍了。”
女儿上初二,叫张一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才初二,天天心思不在学习上,每天就像那白雪公主里的后妈似的,对着镜子问:“魔镜魔镜,谁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初中生发育的过早,知晓自己身材好,能逃穿校服就不穿,缠着许素贞给她买紧身的上衣穿,胸罩都穿b罩杯,她常跟许素贞抱怨,胸罩又小了,上体育课跑步的时候勒的一晃一晃的,同学都偷偷笑话她,背后叫她小奶牛,女儿说这些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的,似乎还有一种自豪感,许素贞感叹:“这世道真是变了,小孩子比大人都开放。”
许素贞觉得,老公挑不好是一辈子的失误,就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没成想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张千寻那样的种,播下的种子能好到哪里去?值得庆幸的是女儿张一寒遗传了她年轻时的美貌,瓜子脸,高鼻梁,大眼睛,樱桃小嘴,还有那大胸脯子,典型的江南美人形象,初中就已显现出来了,长大也个俏佳人,省去许多整容的钱。但儿子张一兵和他那个爹长的一个德行,就连骨子里的好色都遗传了去,一对儿女让许素贞从小没少操心。张千寻的妈生了七八个孩子,跟母猪下崽似的,自然不会来帮衬着带,一双儿女都是许素贞一把屎一把尿熬夜,挑灯夜战拉扯大的,四十二岁也没多余的钱保养,自然一副老态龙钟相。晚饭一家人坐在实木圆桌子上吃饭,许素贞今天心情不好,也没去买菜,一条鱼,一份白灼青菜,一家四口面面相窥,张千寻问:”儿子脸怎么回事?”
许素贞没好气说:“问你儿子。”
张一兵吞吞吐吐说:“摔得。”
许素贞冷哼:“摔一跤五万块,你这一跤摔的倒是挺值。”
张千寻看向儿子说:“到底怎么回事。”
许素贞说:“你儿子白天不在学校听课,带女同学去宾馆开房,被女孩家长抓住,同意五万私下和解,这也不知遗传谁了。”
张千寻听了气的搬起板凳就要像张一兵砸去,幸好许素贞拦住说:“你好意思砸孩子,要砸先拿板凳砸你自己,上梁不正下梁歪。”
心里有鬼的人嘴巴最硬,也是闹的最凶那个。张千寻看向许素贞:“嘴一张就乱喷粪,下梁歪是你做妈的没教育好,跟上梁有什么关系。”
许素贞也不成让:“你做爹的基因不好,我就是那清华毕业的,也扭转不了血液里遗传的基因。”
“许素贞,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压根就没瞧上我,没瞧上我又怎样,你还不是跟了我张千寻,给我做了十几年的保姆,伺候我一家老小,你就是那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跟了我张千寻,我总归也没让你风里雨里的去上班赚钱,也算对你不薄。”
“别人出去做保姆,赚了钱放腰包,我做保姆十几年,你一个月开我多少工资?张千寻,你不必挖苦我,我没跟你之前是小姐的身子,跟了你之后我才变成丫鬟的命的,这一点你要搞搞清楚。”
两个子女看架势不对,饭都没吃完,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般父母吵架,他们都不会参与劝架,大人的世界孩子无法理解,就像小孩的世界,大人也无法身同感受般。
回到房间,许素贞摊牌道:“有个叫洛梅的打电话来,说让我把你让给她。”
张千寻咒骂:“操,这个疯娘们!”但他嘴硬道:“没发生什么实质性关系,就是聊聊骚,给无聊的生活解解闷。”
许素贞冷笑:“我说你这半年来碰都不想碰我,原来是到了中年,开始浑身瘙痒了,嫌我挠痒技术不好,找外面的女人给你挠去了。”
“你爱信不信,我一没什么大钱,二长的一般,人家靓妹图什么?我就算出去撩妹,也会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的。”
许素贞说:“图你一张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当年你可是全靠一张嘴把我骗到手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男人靠嘴是骗不到靓女的了,靠砸钱,砸礼物,你以为现在女人还是你当年那般傻女,这么容易忽悠到手的。”
许素贞满不在乎道:“那洛梅真稀罕你,我可以让位,你这一双不省心的子女我管不了,还有你这个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的皇帝我也伺候够了,有人接愿意接手,我半夜做梦都能笑醒。”
张千寻打马虎眼说:“你别没事找事,你四十二,我四十五了,人到中年,这婚离不起,成本太大,付出代价也大,将就过吧!谁不是熬一熬,一辈子就过去了。”
“我找事还是你找事,你出轨我还要睁一眼闭一只眼呗,我是那河里的□□,这么没尊严,要杀要剐还要等你吩咐不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我张千寻,是□□也好,天鹅也好,都要从夫。”张千寻说的理直气壮,好像他就是家里的皇帝似的,没有皇帝命,还偏有皇帝病,这些年许素贞也是太惯着他了,让他气焰太嚣张,导致他皇帝病越来越严重。
不欢而散的争吵以张千寻摔门离家而结束,这是他的惯病,自知理亏,吼的声音比谁都响,摔门出去也比谁摔的都重,许素贞抹了两把眼泪,这些年早就欲哭无泪了。
想当年自己一只扬州白天鹅嫁他这么一个又黑又矮又挫的癞蛤蟆,本以为癞蛤蟆会珍惜白天鹅的,没成想一只白天鹅活生生的被癞蛤蟆摧残成了一只黑天鹅,这天大的委屈哭给谁看,就连两个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一双儿女都是那不省心的白眼狼,还能指望别人,看着镜中自己的沧桑模样,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都是毁掉一辈子的选择,曾经美丽耀眼的白天鹅真的熬成了暗淡无光的黑天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