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骸》hylinone871

3、第 3 章

　　井中骸·第二章

　　一、月异之夜

　　井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片荒地的。

　　从古井边逃回客栈后，他试图入睡，但一闭眼就是井中那张苍白的脸和森森白骨。凌晨三点，他终于放弃挣扎，起身整理白天拍的照片。
　　古镇的晨光、老建筑、青石板路……一切都那么正常，正常得仿佛夜里的遭遇只是一场噩梦。

　　但相机里那张白菊的照片，清晰得刺眼。

　　清晨六点，他给谢南翔发了定位和客栈信息，然后决定在镇子里转转，或许能找到关于那具无名骸骨的更多线索。周老板娘准备的早餐是清粥小菜，吃饭时他状似无意地问起三年前发现骸骨的具体时间。

　　“就是三年前的这时候，”老板娘一边擦桌子一边回忆，“清明前后吧。那几天一直下雨，井水涨得老高，把井底一些东西冲了上来。最早是李老头去打水，捞上来一根骨头，还以为是谁家扔的猪骨牛骨，结果越捞越多……”

　　“警察来了怎么说？”

　　“能怎么说？查了半年，查不到身份。咱们这镇子小，外来人少，那几年也没听说谁家丢了人。”老板娘压低声音，“井先生，我多说一句，您采完风就走吧。那口井……邪性。”

　　井然道了谢，没再多问。他带着速写本出了门，打算去镇外的乱坟岗看看。周老板娘说骸骨的骨灰就埋在那里，没有墓碑，只有个小土包。

　　白天的柳溪镇和夜晚截然不同。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早起的居民在门口生火做饭，炊烟袅袅，孩童追逐嬉戏，一切都充满生机。井然沿着主街往镇外走，途中遇到几个老人坐在屋檐下晒太阳，他上前攀谈，一提古井，老人们都讳莫如深，要么摇头说不知道，要么直接摆摆手让他别问。

　　这种刻意的回避，反而让井然更确定井中藏着秘密。

　　乱坟岗在镇子西边两里外的山脚下，是一片荒废的坟地，杂草丛生，散落着几十个坟头，大多没有墓碑，只有几块风化严重的石头作为标记。井然找了近一个小时，才在一个偏僻角落找到老板娘描述的那个小土包——比周围的坟都要小，土色较新，周围没有杂草，像是被人定期清理过。

　　更诡异的是，土包前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菊。

　　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显然是今天早上才放下的。井然蹲下身，仔细观察。花束用普通的麻绳捆扎，没有卡片，没有标识。他环顾四周，荒坟寂静，只有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

　　谁会给一具无人认领的骸骨献花？而且是在事情过去三年之后？

　　井然用手机拍了照，又在附近查看了一圈，没发现其他线索。他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谢南翔应该快到了。于是起身往回走。

　　但回镇的路，似乎和来时不一样了。

　　起初他没在意，只当是自己记错了岔路口。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周围的景色渐渐陌生，树木越来越密，石板路变成了土路，又变成了几乎看不见的小径。他打开手机导航，信号时断时续，定位漂移得厉害。

　　太阳西斜时，他彻底迷路了。

　　这是一片他从未来过的山林，树木高大阴森，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腐叶和泥土的气味，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井然试图原路返回，但每个方向看起来都一样，茂密的树林吞噬了所有参照物。

　　天色渐暗。他加快了脚步，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手机电量只剩下20%，信号格彻底空了。

　　然后，他看见了月亮。

　　月初月亮应该就是个勾。

　　这是常识。农历月初的月亮应该是弯月，像一道银钩挂在天空。可是此刻，从树梢间升起的，分明是一轮满月。又大又圆，苍白如霜，月光透过枝叶洒下，在地上投出扭曲的、晃动的影子。

　　井然停下脚步，紧紧皱着眉头望向天边圆月。可是他眉头皱得再紧，那月亮还是又大又圆，好像伸手能摘到似的。井然伸手比划了下，又自嘲般笑了声，自己清醒得很，这决不是幻觉什么的，那为什么出现了这么诡异的，不合天时的天象？

　　他想起昨夜井中的“双月”，想起老板娘说的“冤魂找替身”，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这不是巧合。有什么东西在影响这片区域，扭曲了现实，或者扭曲了他的感知。

　　还是不应该半夜出来。

　　要是他还呆在那户客舍，应该就不会迷路，不会看见这月亮，不会——

　　“啊！”

　　就算没人听到，井然一脚踩空也吓得够呛。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腐朽的枯枝和落叶根本无法承受他的重量。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整个人几乎垂直着落进了——

　　一口井。

　　二、井底骸骨

　　坠落的过程其实很短，但感觉却无比漫长。井壁潮湿滑腻，长满青苔，井然本能地伸手去抓，却只扯下一把腐烂的植物。紧接着是冰冷刺骨的井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挣扎着浮出水面，呛了好几口水。井水有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腐臭味，让人作呕。幸好这口井不算太深，水只到胸口，脚下能踩到松软的淤泥。

　　“咳咳……该死……”

　　井然抹了把脸，抬头望去。井口在约五米高的上方，此刻那轮诡异的圆月正好悬在井口正中，像一只巨大的眼睛俯视着他。月光照亮了井壁，可以看到这口井已经废弃很久，砖石缝隙里长满了深色的苔藓和蕨类植物。

　　这下真是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摸索着检查身体。手臂和腿上有几处擦伤，火辣辣地疼，但骨头应该没事。外套湿透了，沉甸甸地贴在身上。手机还在口袋里，他掏出来，屏幕已经黑了，无论怎么按电源键都没有反应——进水报废了。

　　现在他真的孤立无援了。

　　“有人吗？！”他仰头大喊，“救命！有人吗？！”

　　声音在井壁间回荡，显得空洞而无力。没有回应，只有远处隐约的风声。井然深吸一口气，开始观察这口井。井口直径约一米，井壁是青砖砌成，有些砖块已经松动脱落。水面漂浮着枯叶和杂物，水质浑浊，看不清水下的情况。

　　他需要想办法爬上去。井壁虽然滑，但砖块间的缝隙或许可以充当落脚点。他伸手去抠一块凸出的砖，手指刚碰到砖面——

　　水下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脚踝。

　　井然僵住了。那触感冰冷、坚硬，绝不是水草或枯枝。他缓缓低头，浑浊的水面下，隐约能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

　　心脏狂跳起来。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脚步，试图远离那个位置。但井底空间有限，他退到井壁边，背贴着潮湿的砖墙，眼睛死死盯着水面。

　　那团白影在动。

　　它从水底缓缓浮起，轮廓逐渐清晰。首先出现的是一截指骨，苍白纤细，接着是掌骨、腕骨……一整只手的骨架，五根手指微微弯曲，像是在邀请，又像是在抓取。

　　井然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手骨漂浮在水面下，静止了几秒，然后缓缓下沉，消失在浑浊中。但紧接着，更多白骨浮现出来——肋骨、脊椎、颅骨……

　　有一个瞬间，井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呼吸。
　　下一刻，他还是强行冷静下来了。
　　在这废井中，井然用刚才就没有了信号的手机照亮，一边上下移动，一边转动身体，差不多180度，一副完整的骷髅架子出现在井然眼前。

　　它就在他面前不到半米的水下，仰面躺着，空洞的眼眶正对着他。骷髅并不完整，缺少了几根肋骨和一只脚骨，但大体轮廓清晰可辨。颅骨的下颌微微张开，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一种毛毛的感觉吓得井然贴住了身后井壁。

　　冰冷的水、潮湿的墙壁、眼前的骸骨……这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人发疯。井然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骷髅还在那里，月光透过水面，在骨头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仿佛它还在呼吸。

　　用了很长的时间，井然才呼出一口气，砰砰砰一直跳的心镇定下来。

　　不能慌。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强迫自己思考：这是一具人类的骸骨，从骨头的颜色和完整度来看，浸泡时间应该不超过五年，当然他也不是法医，法医才有更专业而准确的判断。井口有塌陷痕迹，可能是意外坠井，也可能是……

　　他不敢往下想。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

　　骷髅静静地躺在水底，没有再动。井然小心翼翼地从它旁边挪开，开始尝试攀爬。井壁的青砖年代久远，不少已经松动，他试了几次，刚爬上一米多就滑落下来，溅起一片水花。
　　第三次尝试时，他的脚蹬到了一块凸起的砖，借力往上爬了一截。手指抠进砖缝，指甲劈裂了也顾不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