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非亲非故的,我能多伤心?”谢南翔鼓一口气慢慢吐出来,正是春天,沿着这条大路他们两个散步有差不多一个钟了,可是谢南翔郁闷的点不是发生的事情。
他接受的两段记忆投射中,长的属于《长大》中的“谢南翔”,影响他选择了崇高的医学事业。短的属于《最美表演》的急救医生,刚刚死去的那人选择的死亡方式和那场景里的一模一样,搞得谢南翔又疲惫又烦躁。
“铁心哥,”谢南翔忽然开口,“你相信平行世界吗?”
宫铁心侧头看他,路灯在镜片上反射出两点光:“三宗收录的理论上不排除这种可能。为什么问这个?”
谢南翔摇摇头,没再往下说。有些事太过离奇,即便说了也只会被当成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他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
“我只是觉得,”他望着远处城市稀疏的灯火,“有时候事情发生的顺序、方式,都太……刻意了。像是有人在安排。”
宫铁心沉默了一会儿:“死亡是最平等的,它不挑时间,不挑方式,也不挑对象。你觉得刻意,可能只是因为人类天生喜欢寻找模式——在随机中寻找秩序,在混乱中寻找意义。”
“也许吧。”谢南翔将空罐子扔进垃圾桶,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凌晨四点了。春天的夜晚依然寒冷,但空气中已经能嗅到泥土苏醒的气息,混合着早开的花香。
“回去休息吧,”宫铁心站起身,“明天还有班。”
谢南翔点点头。两人沿着来路往回走,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就在即将分开时,宫铁心忽然说:“如果觉得太累,可以申请调休。心理压力也是职业伤害的一种。”
“知道了,谢谢师兄。”
回到宿舍,谢南翔却毫无睡意。他打开电脑,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输入“柳溪镇古井双月”。跳出的结果很少,大多是些模糊的传说和零星的游记。其中一篇博客吸引了他的注意,博主自称是民俗学者,三年前去过柳溪镇,文中写道:
“……当地老人说,‘双月井’的奇观并非每月都能看见。只有当井中有冤魂未散时,井水才会在月初月圆之夜映出双月。一为天上月,一为心中月。若有人此时窥见井中倒影不是自己的脸,便是与那冤魂结了缘……”
谢南翔盯着屏幕,背脊莫名泛起一阵凉意。他关掉网页,揉了揉眉心,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民间迷信。
窗外,天色渐亮。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某些故事,也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铺展。
四、子时古井
柳溪镇的午夜,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井然站在古井三米开外,手中的相机已经调整好参数。周老板娘说子时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但他从十点半就等在这里。月光很好,银辉洒在青石井台上,那些模糊的符文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不是汉字,也不是常见的道教符箓,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弯曲笔画,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十一点整,井中传来细微的声响。
不是水声,更像是……叹息。
井然屏住呼吸,慢慢靠近。木盖的缝隙中渗出淡淡的白雾,在月光下氤氲缭绕。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开了压在井盖上的青石——比想象中轻,仿佛石头内部已经被岁月蛀空。
移开三块青石后,井盖轻易地被掀开了。
一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陈旧味道。井然举起相机,对准井口。井水幽深如墨,水面平静无波,倒映着天上那轮满月,清晰得不可思议。
他调整角度,等待着传说中的“第二个月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井然以为传说只是传说时,水面忽然起了涟漪。不是风吹的——周围一丝风都没有。那涟漪从井壁某处扩散开来,渐渐平息后,水面上真的出现了第二个月亮。
不,那不是月亮。
井然猛地凑近,几乎半个身子探入井中。水中的第二个倒影不是月亮,而是一张人脸!苍白、模糊,五官难以辨认,但能看出那是一个年轻男性,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井然想要后退,身体却像被钉住一样动弹不得。那张脸在水面下缓缓移动,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接着,更恐怖的画面出现了——人脸的周围,浮现出森森白骨,指骨、肋骨、颅骨……它们在水下缓慢旋转,像是某种诡异的舞蹈。
“咚。”
一声闷响从井底传来,仿佛有什么重物落水。水面的影像瞬间破碎,白骨和人脸都消失了,只剩下破碎的月影摇晃。
井然终于能动了,他踉跄后退,跌坐在地上,相机脱手滚落。喘息了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捡起相机,检查刚才拍到的画面。
液晶屏上,只有一轮正常的月亮倒影。没有第二个月亮,没有人脸,也没有白骨。
是幻觉吗?还是……
他再次看向井口。水面已经恢复平静,幽深黑暗,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但空气中那股陈旧的气味更浓了,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花香?
井然猛地扭头。井台边的泥地上,不知何时绽放了几朵白色的小花。在月光下,那些花瓣白得像雪,形状像是菊花,但这个季节、这个地方,怎么会有野菊开放?
他想起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还有正在做急救医生的谢南翔,还有上次见面时谢南翔无意中提起最近做梦出外急救,却遇到的几起诡异死亡现场,现场都有不该在当季出现的白菊。
当时井然只当是巧合,现在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迅速用相机拍下白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古井。回到客栈时,周老板娘还在一楼柜台后打盹,被他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井先生看到‘双月’了?”老板娘揉着眼睛问。
井然顿了顿:“看到了。老板娘,这口井……有没有出过什么事?”
老板娘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井先生,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您采完风就早点回去吧,我们这镇子……不太平。”
“不太平是指?”
“唉,”老板娘叹了口气,“三年前,井里捞上来一具骸骨,没名没姓的,警察查了半年也没查出身份。从那以后,镇上就怪事不断。有人半夜听见井里有人哭,有人看见井口冒白烟……您刚才看到的‘双月’,老辈人说,那是冤魂在找替身呢。”
井然的心脏狠狠一跳:“那具骸骨现在在哪里?”
“还能在哪?没人认领,火化了骨灰都没人领,就埋在镇外的乱坟岗。”老板娘摇摇头,“造孽啊。那是个年轻人,听说死的时候才二十出头。”
回到房间,井然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柳溪镇古井骸骨”。但无论换什么关键词,都找不到任何相关新闻。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或者……被人刻意抹去了。
窗外,月光依然明亮。古井方向一片寂静,那些白菊在夜色中静静地开着,像是无声的祭奠。
井然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中却反复浮现井中那张苍白的脸、那些森森白骨。还有谢南翔提起自己梦境中的白菊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困惑与不安。
这本该只是一次寻常的采风之旅。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睁开眼,打开手机通讯录,手指悬在谢南翔的名字上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传来谢南翔略带疲惫的声音:“喂?井然?这么晚有事?”
“南翔,”井然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上次说的,那些现场有白菊的怪梦……能具体跟我说说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井然看向窗外,古井的方向隐在黑暗中,只有月光照亮青石井台的轮廓。
“因为,”他缓缓说,“我在柳溪镇的古井边,也看到了白菊。在这个不该有菊花的春天。”
长久的寂静。
然后谢南翔说:“我明天调休。给我发地址定位,我过去找你。”
电话挂断后,房间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井然走到窗边,夜色中的柳溪镇静谧如画,仿佛千年来从未改变。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古井中的骸骨、梦境中春夜的白菊、不该存在的记忆、跨越时空的巧合……所有这些碎片,正在慢慢拼凑成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案。
而他和谢南翔,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图案的中心。
远处传来一声犬吠,很快又归于沉寂。井然关上窗,拉上窗帘,将月光和白井都隔绝在外。
明天,谢南翔会来吧。
而古井中的秘密,或许也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