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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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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拼命往上爬,但井壁湿滑,每次都滑落。井底有什么东西在拉他的脚,冰冷的手骨……
他一直以为那是车祸的后遗症,是大脑受损产生的幻觉。
但现在看来,那不是幻觉。
“师兄,”他的声音干涩,“如果……如果有人做过那个梦,但还活着,意味着什么?”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宫铁心才说:“意味着你已经被标记了。南翔,告诉我,你做过那个梦吗?”
谢南翔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该死!”宫铁心咒骂了一声,“听着,你现在立刻回城,到我这里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能保命的东西。”宫铁心挂断了电话。
谢南翔坐在车里,久久无法平静。窗外的夜色深沉,远方的柳溪镇隐在黑暗中,只有零星几点灯光。
他想起井然,想起那个雕塑,想起井底骷髅抓住井然手腕的画面。
如果宫铁心说的是真的,那么井然已经接触了雕塑,已经被标记了。而他自己,也因为那个梦,成为了目标。
他们俩,都在诅咒的名单上。
谢南翔重新发动车子,但没有回城,而是调转方向,朝着柳溪镇驶去。
他不能丢下井然一个人。而且,如果诅咒是真的,逃避也没有用。唯一的方法,就是直面它,解开它。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远处,柳溪镇的方向,那轮诡异的圆月又升起来了。
而在客栈房间里,井然正对着那个雕塑,尝试用各种方法破坏它——锤子、刀子、甚至用火烤。但雕塑坚硬无比,毫发无损。
最后,他找来一个铁盒,将雕塑放进去,盖上盖子,用胶带封死。然后他打开窗户,想要把铁盒扔出去。
但就在他举起手时,铁盒里传来了声音:
“……放我出去……”
“……我好冷……”
“……救救我……”
是井底那些冤魂的声音。
井然的手僵在半空。他知道,把雕塑扔掉很容易,但那样做真的对吗?那些困在里面的灵魂怎么办?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办?还有那些可能成为下一个祭品的人怎么办?
他慢慢放下手,将铁盒放在桌上。
他不能逃避。必须面对。
窗外,月亮升到了中天。月光照进房间,在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铁盒在月光下微微震动,里面传来细碎的、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而在镇外那口废井里,水面再次泛起了涟漪。
一具新的骸骨,正在缓缓浮起。
这次,它完整了很多。肋骨补齐了,脚骨也回来了。只有左手手腕处,还缺了一截。
它仰面躺在水底,空洞的眼眶望着井口的月亮。
水面上,倒映出双月之象。
而在双月之间,隐约浮现出两张人脸——
一张是井然的。
一张是谢南翔的。
井中骸·第四章
一、微缩囚笼
黑暗中,井然蜷缩在树洞里,用枯叶和苔藓勉强做了个简陋的窝。树洞不大,刚好能容下他缩小后的身体,洞壁是粗糙的木质纹理,散发着腐朽和潮湿的气味。
他已经在这个微缩的世界里待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几小时,也许一整天。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天空永远是一片混沌的深灰色,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从极高处洒下的、不知来源的微弱光线,勉强照亮这个囚笼般的空间。
井然很小心地开始探索这个微雕,一边想着这是不是芥子纳须弥,一边想到和母亲一起看过的不记得名字的古早电视剧里好像有个玩偶山庄也和这个场景颇为相似。
记忆里,母亲程真真喜欢看一些老剧,其中有一部叫《逆水寒》的,里面有个“玩偶山庄”的桥段——人被缩小困在微缩山庄里,成了别人手中的玩偶。当时只觉得是编剧的奇思妙想,现在自己亲身体验,才知道那种恐怖和绝望。
这确实像是“芥子纳须弥”——佛经中说,一粒芥子能容纳整个须弥山。这个小小的雕塑,内部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有井台、有树林、有远处那个亮着灯的神秘庄子。
但这个世界是死的。
没有鸟鸣,没有虫叫,没有风声。一切都静止得可怕,连树叶都不会摇晃。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希望能看见个人,也希望不会遇到谁。
前一个希望是因为他肚子饿了,本能驱使着他去觅食。
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胃。从被吸进这个世界到现在,他没吃过任何东西,没喝过一滴水。喉咙干得发痛,嘴唇已经开裂。他必须找到食物和水,否则不等诅咒发作,他就会先饿死渴死。
后一个希望是因为这地方全然陌生,如果遇到,他怕对方可能根本不是人,那不是更糟?
他想起了井底那具骷髅,想起了那些在火焰中浮现的人脸。如果这个世界里有“居民”,他们会是什么?是被困在这里的冤魂?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存在?
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截,井然发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没有其他人声,开始大着胆子往前跑,饥饿追赶着他的步伐,要他快些离开这毫无人气的地方,至少现在隐隐能看到的屋子外边都更有可能得到水和实物。
他开始奔跑。地面是深褐色的、木质纹理的“大地”,踩上去有轻微的弹性,像是走在厚实的地毯上。远处的庄子亮着灯,橘黄色的光芒在灰暗的背景中格外醒目,像是指引迷途者的灯塔。
他穿过“树林”——其实是一丛丛雕刻精细的微型树木,每棵树都只有十几厘米高,但对他这个三厘米高的小人来说,已经是参天大树了。树叶是深绿色的,摸上去冰凉坚硬,不是真正的植物,而是某种矿物或合成材料。
在树林边缘,他发现了几棵“果树”。树上结着指甲盖大小的红色果实,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井然犹豫了一下,摘下一颗,小心地咬了一口。
果肉是软的,汁液充足,味道像樱桃又像草莓。他等了片刻,身体没有不适反应,才大口吃起来。一连吃了五六个,饥饿感终于缓解。他又在树下找到一小洼“露水”——可能是雕塑表面凝结的水汽,甘甜清冽。
吃饱喝足后,他继续向庄子前进。庄子建在一座微型的山坡上,白墙黑瓦,典型的江南庭院风格。大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刻着三个古篆字:
祭魂庄。
井然的心沉了下去。这个名字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庄子,和井中的祭魂仪式有关。
他绕到庄子侧面,找到一处矮墙。墙高约二十厘米(对他来说相当于六层楼),表面光滑,没有着力点。但他发现墙边有一棵“藤蔓”,雕刻得极其逼真,枝干虬结,正好可以攀爬。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爬上了墙头。庄子内部是一个规整的四合院,中央有天井,四周是厢房。天井里有一口井——微缩版的古井,井台、井口,甚至井边那几棵老槐树,都和现实中的古井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口微缩井的井口,正在向外渗出暗红色的雾气。
雾气很淡,但在灰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它们从井口缓缓升起,在空中凝聚、盘旋,最后飘向正房的方向。正房的门窗紧闭,但里面透出明亮的灯光,还有……人声?
井然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确实是人声,但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只能听出是很多人在说话,男女老少都有,语气或悲伤或愤怒,交织在一起,形成诡异的合唱。
“……放我出去……”
“……为什么是我……”
“……我好恨……”
“……谁来救救我们……”
是井底那些冤魂的声音。它们被囚禁在这里,困在这个微缩的庄子里,困在这口井里。
井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悲伤。这些人,这些无辜的生命,被当作祭品献给井中的怨灵,死后还要被困在这个永恒的囚笼里,不得超生。
他必须做点什么。但怎么做?他连自己都逃不出去。
就在他思考时,庄子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一队“人”走了出来。
他们穿着古代的服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像是蒙着一层雾气,看不清五官。他们的动作僵硬而整齐,排成两列,沿着院中的石板路缓缓行走。
井然立刻缩回墙头,躲在阴影里观察。这些人走到天井中央,围着那口微缩井跪了下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书生袍的年轻人——他的脸稍微清晰一些,能看出清秀的轮廓,但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
柳文渊。
井然认出了他。井壁文字记载的那个冤死的书生。
柳文渊跪在井边,双手伸向井口。暗红色的雾气从井中涌出,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像是活物般蠕动。其他“人”也开始做同样的动作,雾气将他们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诡异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