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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   我最后一次看见祁雾是在去往学校南门最近的那条路上。
      那是我离开学校的日子。我正背着吉他、拖着巨大的行李箱缓慢前行,由于天气太过炎热和行李太过沉重,汗水已经在脸上淌了流。此刻的我毫无形象可言,所以当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竟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虽然我反应的很快,但是逃不过她的眼睛。我火速调整好状态正视她,她的双眼微微睁大,柳叶儿似的眉毛也挑高了些。
      “咳。”我装作拖行李拖得很虚弱的样子轻咳了一下,“你怎么在这?没上课吗?”
      听到我这句干巴巴的提问,她的眼里忽然浮现出一丝怒意:“上不上课又怎么样,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是今天就离校?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多问了一句你辅导员,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逃了?”
      我张了张嘴,有些无奈地垂下眼。
      “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我只是——”
      “时年。”她强硬地打断我。
      祁雾是真的生气了。我很久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了,依稀记得她上次这样生气,还是很久以前有一次我喝醉了发疯……我捏紧行李箱的拉杆,捏到手掌生疼,试图抵消胸口的闷疼。
      “我没有故意不告诉你,除了徐子衡和导员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只是不想你多想,我没有想要逃。真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许许多多的负面情绪逐渐把我包围,我有些呼吸困难。
      她说:“半个月前你说要分手,说自己的病越来越重了怕伤害到我,可是你的病是早就有的,你到底是在不相信自己还是在不相信我?时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每次去医院都是和徐子衡一起去我都没说什么,你总是说不想让我担心……不想让我担心的意思就是自己已经到了要休学治疗的地步还要用‘不让我担心’的借口永远消失在我面前吗?分手就分手,你想跟我玩消失是什么意思?”
      她的语调越来越高,语气也越来越激动,我清楚地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和眼角一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晶莹。我的心口又开始痛了,比夜里情绪发作的时候还要绞痛。

      因为那段时间的我受病情影响,思考方式非常的消极且不正常。好像是不想让她再在我这种废人身上浪费时间了,好像也被她连珠炮似的质问弄得大脑当机了,于是我这样说:
      “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远离我这种人是最好的,祁雾。”
      六月的阳光太刺眼,南门上的金属反着强烈的光,抬起头的一瞬间晃得我睁不开眼。我与她擦肩而过时,听到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我忍住没有再回头看,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南门,一步一步远离身后的她。
      “刷一下卡,同学!”还好有门卫大叔提醒,不然我险些要撞上金属护栏。我掏了卡迅速开了门,然后在门卫大叔异样的视线下匆匆离开。
      “时年!!!”是祁雾的声音。她在喊我。
      但是我没有回头。
      夏风吹开了我的衣角,丝丝凉意顺着被汗水浸湿的衣物透到我身上,好像有些冷,是不属于艳阳高照的夏天的冷意。
      是因为她吧。
      那是我二十几年来最不愿去回忆的一天,是我经历过最寒冷的六月天。

      说起来,我有多久没回沧市了?
      “你记得多久没回去了吗?”我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旁边座位上听歌发呆的徐子衡。他显然没有听到我说什么,迷茫地摘掉耳机看着我。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思考了一下,掰了掰手指,说:“不算之前回来呆的那两天的话,大概四年多了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噢”了一声:“没什么。”
      “看到机票上写的沧市俩字,想到谁了吧。”他脑子转得倒是快,嘿嘿笑着说。
      我懒得理他,因为回忆起了那段不太好的记忆,搞得我心情很差劲。我索性也掏出了耳机想扣在头上,试图与尘世隔绝。
      徐子衡看着我这副样子,大底也明白了些什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把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丢给我,说:“先盖着吧,这车厢里空调好冷。”
      “嗯,谢谢。”我闷闷地应了声。
      “你其他几个托运过来的都是什么?等下我帮你拿吧,看你这大包小包的箱子。”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我俩面前堆着的两三个高矮不齐的、装有我另外三把吉他和各种设备以及杂物的箱子,“这得亏是我来接了,不然你自己怎么运回去啊,你还不让我开车来接你,就喜欢折腾自己顺便折腾我?”
      “很久没坐国内的地铁了,想坐。加上你不来我也有办法把东西搞回去……里面都是我的宝贝,你小心点别给我磕碰坏了。”
      “背着的这把是最大的宝贝?”
      “是。”
      正常人坐地铁是不会晕的,但我就是莫名其妙的有些想吐。
      是因为她吧。
      今天是我回到久违的故乡的日子,我和来接机的旧友一同坐上了从机场离开的三号线,从起点站搭乘的我们目睹了无数的人经过,谁都没有停留太久。
      “到了。”徐子衡也用胳膊肘拐了我一下,我点点头,在稍显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背起吉他站起身。我和他低着头艰难地拖着行李挤到车厢门口,想赶紧远离身后的嘈杂。终于在呼吸到地铁站里的空气时,我取下耳机,松了口气。
      这里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地铁站,同时有三条线路经过,有一条还是通往机场的地铁线,擦肩而过的每个人都步履不停,还是我熟悉的属于这座省会城市的生活节奏。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接收到的信息都是熟悉的味道,这仿佛能让人卸下所有包袱的轻松感实在是让人无比安心,大概这就是故乡吧。
      “虽然刚才在机场说过了……”徐子衡看到我止步不前的模样会心一笑,他冲我张开双臂作拥抱状,肉麻无比地重复了一遍他没多久之前在机场对我说过的台词,“这次终于是彻底回来了,所以,欢迎回家,阿年!”
      我直接无视了他,转身走上扶梯。他跟在我身后怨声载道:“就不能给点回应吗?”
      “在机场回应过你了。”
      “你就跟个机器人一样嗯了一声也叫回应啊??”
      “不然让我上去跟你抱一下还是跟你亲一口?”
      “你让我抱一下也不是不行,咱俩都这么久没见面了。”
      “你还是留着抱你老婆去吧。”
      “真小气啊!”
      虽然这些年我和他从来没有断过联系,但冷不丁见到活人出现在我眼前还是挺不习惯的。他的气质比之前更出众了,少了几分少年气的飞扬跋扈,多了几笔成熟男人的沉稳韵味,很难得,生活没有把他打磨得泯然众人,连岁月都偏爱他更胜一筹。
      我呢?我也没怎么变过。独自在外几年,依旧没有交到新朋友,和我相依为命的是琴房的钢琴和出租屋里的吉他。我独来独往、像一朵积雨云,不是没有人想闯入我的生命,只是我从未将门打开。
      地铁站口不远处,卖烤冷面的摊子还在。穿着附近学校校服的学生们围在小推车附近急切地等待着,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直勾得人食指大动。
      “真香啊。”我感叹道。
      “你想吃吗?”
      “下次吧,反正回来了什么时候都吃得到。”
      “还是家好啊。”
      “你还感慨上了?”
      “替你感慨的。”
      我和他相视一笑。
      是啊,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变,故乡如旧,故友如初。轨迹渐渐重叠,我听到齿轮咬合的声响,却在某一节发生故障,咔嚓几声后,一切恢复静止,我的笑容也随之凝固。
      缺损重要零件的机器运作起来总会故障百出。那我为什么要拆掉它呢?
      地铁站外日头高悬,脚下的路像一条无尽长的拉链,我是行走其上的拉链头,我迈出脚步,那些或痛苦或美好的过往便从拉开的拉链里不受我控制地一股脑涌出。我不再和身旁的徐子衡斗嘴,我被沉甸甸的回忆压得面色苍白。
      “阿年。”察觉到不对的他唤着我的名字。
      “我没事。”
      我和他一并陷入沉默,行李箱滚轮轰隆作响,我继续向前走着,没有停留。
      不要总想起那只丢失的零件包含的故事了。这些年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她不会想再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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