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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 ...

  •   “所以这半天你是在等你同事把你剩下的行李送过来吗?”徐子衡把手机揣回兜里,闪烁的眼神好像想要掩饰些什么,“我在这等着吧,顺便帮你搬东西怎么样?”
      祁雾沉静的目光一刻未变,她抬手把鬓边被风吹散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分辨不出悲喜:“好的,谢谢你了。”
      她没有戳穿他,他在话题中断期间频频看手机的行为早就引起她的怀疑了,稍微转下脑筋就猜得出他在和谁联系。念着旧友的情分,她索性装傻装到底,毕竟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兄弟着想。
      她不禁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想再看见那个人吗?
      这次升职升到沧市的分公司本就是意料之外,她匆匆打点好行李,又匆匆租了一套在市中心而且各方面条件都比较不错的房子,没想到来看房子的当天,就和那个人撞见了。
      她知道他早就出了国,还以为只是一个长得比较像的人让她看走了眼。可目光相遇之时,他的反应让她不得不去承认这就是时年本人。那时,他的眼神重重地刺在她数年来无风无浪的心上,她想起了好多往事,好多被她亲手封印在尘埃里的往事。她想起那个在旁人眼里阴沉缄默的少年向她吐露真心的时候,眼中炽焰曾将她也一并点亮,让她失神沦陷。那是他们故事的开始,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
      可是,就算每段故事都会结束,她也从来不认为他们故事的结束是正确的。她至今都没有彻底原谅他试图不告而别的行为,她愤怒过,她大哭过,可他已经不会回来了,他美其名曰“不想再拖累你”便扬长而去,徒留本想陪他直到永远的她在那个六月孑然一身,何其自私。
      戏剧般的重逢唤醒了她一直回避着的问题——如果真的有一天再见面了,她该怎么做?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
      “小雾!久等啦!”她听到同事在喊她,放眼望去,同事背着一个大包走过来,脸上挂着抱歉的笑容,“有些堵车,就慢了……这位是?”
      同事偷瞄着一旁泰然自若的徐子衡,凑过去和她咬耳朵:“你这么有帅哥缘?”
      “高中同学。”祁雾无奈地解释,“等你的时候碰巧遇见的。”
      “你上次也说是高中同学,怎么两次的氛围不一样啊?”同事坏笑着。
      “东西沉吗?给我吧,我帮你们背上去。”徐子衡没有听到她们的悄悄话,大步走过来并冲同事伸出手。同事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
      徐子衡弯起眼睛笑:“都答应祁雾帮她忙了,总得出点力吧?”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迷人,让没怎么在现实中见过帅哥的同事看的一愣一愣的,祁雾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他吧,他也在这等了半天了。”
      徐子衡接过塞的鼓鼓囊囊的背包背上,包的重量让他也惊讶了一下:“还挺沉,装什么了?”
      “都是些瓶瓶罐罐,化妆品什么的。”祁雾把行李箱的拉杆拉长,对二人说,“走吧,辛苦你们了。”
      看来他没有来,是因为上次她撇清关系的样子伤到他了吗?她不知道。
      原来自己还在期待着什么吗?

      我跑出地铁口后,狠狠地把碍事的领带扯松再解开衣服上第一颗扣子,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手机又震了一下,我迅速查看消息,是徐子衡发来的一串数字和一句话:“2-408,我在帮她拿东西,你直接来。”
      跑得我浑身发热,我干脆把外套也扯下拎在手里,继续往目的地冲刺。
      我一路狂奔跑到电梯前时,我看到电梯门上反射出的自己凌乱的头发和气喘吁吁的样子,胸腔中心跳声震耳欲聋,似警钟,快速地撞击着我不清醒的大脑。我扶着墙壁喘息着,试图缓和我紊乱的呼吸。我的理智在对我说,时年,你太冲动了。
      冲动又怎么样?我嗤笑自己懦弱的理智,用力按下电梯按钮。门缓缓打开,我不再犹豫地走了进去,刷下卡按下了四楼的按钮。
      从我冲出公园的那一刻起,已是箭在弦上。

      于是,就这样再次相遇。
      我的样子很狼狈,衬衫因为奔跑而变皱,领带也被我扯歪,呼吸还稍有急促,额头还渗着汗珠;祁雾站在敞开的房门边,左手握着右臂,静静地靠着门框看着从电梯里出来的我。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走廊里回荡着的只有我的呼吸声和她家里搬东西的声响。
      “小雾?有谁来了吗?”屋里走来一个人影,是我几天前曾见过的陪在她身边的女人。女人皱着眉打量我,目光中带着些许敌意:“你是前几天……小雾,他真是你高中同学吗?”
      我看起来很可疑吗?我依然凝视着祁雾,我想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嗯,你别多想,他不是奇怪的人。”祁雾柔声说道,想消解她对我的误会,“走吧,继续搬东西。”
      女人临走前想把门关上却被祁雾制止,她把门留了个缝,然后继续投身到搬家工作中去。而我的处境进退两难,我既不能直接打开门闯进去,在原地一直杵着也不是个事,于是我转念一想,立刻拨通了徐子衡的手机。
      门很快又被打开,他见状哈哈大笑:“你怎么像个没人要的小狗似的?”
      “你找死?”
      “唉呀,进来坐着等呗,或者你也来帮帮忙,这边倒是快忙完了,她同事来帮完忙就走了,我等下肯定也不留在这,你俩等会有话慢慢说。”
      进去?我平白生出几分胆怯。但这份胆怯立刻被我踩到脚底,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走进去,对走到门口拿东西的祁雾同事说:“我也来帮忙。”
      “啊?哦……”她迟疑地为我让开道路。
      门口堆着大大小小的纸箱,看来是之前就运过来的行李。祁雾正在卧室套被套和床单,卫生间的物品也都打点完毕,大厅有徐子衡和祁雾同事在整理,还有一间空着的卧室似乎是被当作了储物间,于是我搬起丢在地上的厨具径直走向厨房。
      厨房里空无一物,锅碗瓢盆一个没见着,压根没有需要我收拾的地方。我轻轻放下手中叮当响的厨具后,转身靠在灶台旁看向大厅里忙碌的人。
      我完全插不进去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加入到他们之中。祁雾的同事好像因为祁雾对我不清不楚的态度而并不太欢迎我,也没办法,她也是为了祁雾着想,毕竟这两次见面我给旁人的印象大概都不太好。
      祁雾似乎是整理好了床铺和卧室,她挽起袖子笑意盈盈地走到她同事身旁,二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但她看起来很开心。
      好怀念的感觉。曾几何时,我也这样远远地望着她,她光是笑,都让年少的我漏掉一拍心跳。
      如果当初我继续扮演好躲在角落的角色,不去试图接近,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我好像真的做错了,如果那样的话,我是不是……
      “想什么呢?”徐子衡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我面前,打断了我的消极思考。我愣了一下,随即否认道:“没想什么。”
      “还在骗,要不是我喊住你,你又要去想些乱七八糟的然后自己难受了。”
      他循着我的目光望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回国,她升职,说巧合也有点太巧了,说句肉麻的,可能老天都不愿意看到你俩分开吧。”
      “……”
      “刚才跟她道歉,说你来其实是我偷偷喊的,她说她知道,不然早就制止我了。”
      知道,不然早就制止他了?那她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我会来,在等着我?客厅中的人没有往这边看的意思,祁雾把她同事送到门口,俩人还在交谈着什么。
      “好了,我也该走了,下面就是你的回合了。”他郑重其事地拍着我的肩,我想送他,被他伸手拦住。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到玄关处和祁雾告别,她背对着我,对门口的二人挥了挥手。
      门关上的声音并不大,但落在我耳朵里如雷鸣,因为这是轮到我的回合的信号。我依旧站在原地,祁雾走回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你要在那里站多久?”她看都没有看我,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我刚才在公园看到的落叶。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到她面前,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我们之间隔了一个小巧的玻璃茶几。
      没有了第一次重逢时的震惊,这次我只感到不知所措。我一路冲过来的样子很果断,可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她就坐在我面前,我反倒没出息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和她看起来都很平静,但我知道我是装冷静,她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她不说话,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厨房里,没准备做饭的东西吗?”
      “啊。”她完全没有料到我开口第一句会是这句话,短暂地惊讶过后,她解释道,“网购买的还没到,这两天先点外卖。”
      我差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两天我可以帮你做饭”,还好被我压了回去。
      这话要是说出来,我可能要直接被赶出去了。还帮她做饭,我用什么身份送饭过来?我有什么能用的身份吗,我就是个同单元楼的邻居而已,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时年。
      我找了个烂话题开场,无法接话的我成功让气氛又恢复沉默。我悄悄抬起脸看她,她正低着头看手机,绑着的长发有部分滑落到身前,发丝的弧度描出曼妙的曲线。我慌张收回目光,重新盯着桌上的空调遥控器发呆。
      时年,你真是个傻逼,没事往哪儿看呢?
      “那,你这次回来,在这呆多久?”终于又想到了一个能问的话题让我转移注意力,我忙不迭发问,想赶紧把刚才看到的画面抛到脑后。
      “估计不会再走了吧,能回老家工作挺不错的,沧市比不过我读研的大城市,但发展也是中上流的,要是职位稳定就呆在这了吧。”她答道。
      意思是真正意义上的长住……我本来还在想,会不会只是较为长期的出差或职位临时调动,她终有一天还会离开。还好她亲口帮我抹除了心底的不安。
      “你是在留学的时候学会的抽烟吗?”她冷不丁地说。我还在因为她前面的话暗暗窃喜,这一下子让我又慌了神,我抓起外套想闻一下的样子落在她眼里,惹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是,味道没有很大,我只是好奇问了一句。”
      我局促地点了点头:“嗯……你应该不喜欢闻烟味吧。对不起。”
      “嗯?你干嘛要道歉?”她被我搞的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刚才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地方以后脑子就乱了套了一样。我结结巴巴地说:“因为我身上有烟味,你不喜欢,所以我道歉……”
      “时年,你的老毛病还没改掉吗?”她收敛了笑意,语气蒙上一层悲伤。她突如其来的哀伤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我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喜欢自己去往消极的方向猜测,然后把自己困进去的毛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似乎说了很久很久。
      “我没有说过我讨厌烟味,你只是因为我随口提的一句就闷着头往坏处想,甚至还要和我道歉,我明明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你。时年……你一直都这样,从我认识你,到你离开我那天,你一直都是这样。你知不知道,其实你这样也算一种自私呢?”
      自私……
      “我知道我自私。”我重新与她对视。她的眼睛波光粼粼的,我好想再靠近一点。
      “你知道……那我呢?”她的声音在微弱地颤抖,“那我呢时年?”
      她的表情依然风平浪静,好像看不出方才的哀伤,也看不出此刻的动摇。可明明句尾已经在颤了,你还要装作自己不在乎吗,祁雾?
      “对不起。”我低声说,“我知道对不起没用,也知道你不会接受,但我还是要为我七年前的事道歉。”
      她闭了闭眼,像在整理心绪。
      “那,祁雾,你告诉我。”我前倾身子,急切地想从她那得到答案来验证我的猜想,“你上次说我是你的高中同学,就真的只有这样吗?”
      她本能地往后缩了下,我单手撑在茶几上,目光紧紧相逼。我听到她的动摇了,她表面上再做掩饰也没用的,我要得到答案,我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现在我在她心里是什么。
      “祁雾。”我像从前那样轻轻唤她名字。
      她抹了淡色口红的好看嘴唇抿成一条线。
      “这些年,还不够你忘了我吗?”过了很久,她终于说出口。
      “我是那个背负着愧疚的人,所以我怎么会忘。”我一字一句地陈述着这些年深埋在我心底的、无人可说也无人能说的话语,“我有多爱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她垂下眼帘,没有回应,也拒绝与我对视。我积蓄的力量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按在茶几上的手只得收回。
      “你说的倒轻巧啊,祁雾。”我抬头看天花板,自嘲地笑了笑。
      “要多少年才够我忘了你,你是想以后再也不和我扯上关系吗?那到我死之前的时间应该够了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要是你真的不在乎了也好,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听说你过得也挺好的,那就和我分手时我预想的一样了,你离开我,忘记我,然后过上更好的生活,如果我真的在你身上看不到你还爱我的迹象,我会从此消失的,祁雾。”
      “可是不是这样。”
      我自言自语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坐着的人的表情变化。
      “祁雾,你刚才说话在颤,你不仅回避了我问你我是不是只是个高中同学的问题,还回避了我的眼神。你说,我是在自作多情吗?”
      “时年,够了。”
      顾涟的醉话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真的有资格再抓住她吗?
      “嗯,确实够了,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那么你呢?”我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她的顾左右而言他让我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我也猜不透她。
      也许是我前面有点太步步紧逼,也许她的心情要比我更复杂,也许她有更多不愿开口的情绪……想到这儿,我又开始道歉:“对不起,前面话说的有点重了。”
      “你真的,不要再说这么多对不起了。”她捂住脸,“我不想听对不起。”
      她脆弱的样子让我真的很想抱抱她,而无法伸出手的我只能坐在原处感受着心脏的钝痛。好难过,我又在让她痛苦,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祁雾……”
      “我没事。”她的声音从指缝里流出,“你想要答案对吧,我现在告诉你。”
      我怔怔地看着她。
      “你没有在自作多情,这两次相遇我也想清楚了一些事。”
      “我没有自作多情……”
      “听我说完。”
      我重燃火光的双目中跳跃着雀跃的火花。她说我没有自作多情的意思,不就是……
      “我其实本来以为,徐子衡叫你你不会来,可是你来了,我看到你出现,莫名地就有些开心,像暗暗期待的事情成了真,我真的不能否认自己的心理,在你面前掩饰也确实没用。可是,时年……”
      她的转折让我心里突然一紧。
      “人的回忆,是会被后悔和愧疚扭曲的。我在你心里的形象,真的还和当初一样吗?真的不是因为你这么多年的所谓愧疚,让你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了吗?”
      “什么?”
      她不再用手捂住脸,她痛苦挣扎的神色一览无遗,而我在理解她的话后,甚至忘记了愤怒,我不敢相信她居然会这么看我。
      愧疚,让我模糊了自己的心?
      “你在怀疑我吗,祁雾?”我不可思议地发问,“你觉得我只是因为愧疚,然后想在你身上得到自我满足?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为什么?”
      她虽沉默,通红的眼眶却像在诉说一切。
      “为什么?”我不依不饶。
      “因为那天过后,我觉得我不再了解你了。”
      她别过脸,忍住眼中积蓄着的泪水。而我因为她的话彻底愣在原地,像坏掉的木偶人。
      “我当时,真的不敢相信你会就这样走掉,我觉得这么多年我们之间建立的信任与了解在那一瞬间全都崩塌掉,我那么自信的认为你会让我一直陪着你,结果我大错特错。我每天都在怀疑自己过去对你的认知。在那之后,大概和你说的愧疚一样,我的自我怀疑也在飞速增长。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直到现在你就在我眼前……我还是看不清。”
      她坐在那里叙述着,摇摇欲坠的样子像一只布满裂纹的玻璃瓶,折射出的光线破碎淋漓。自己很多年前说过的话浮现在脑海,我想起我曾对她说过,“我不会再让你露出这种表情了”。
      一滴晶亮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我的大脑一瞬间空白。
      我最怕看她掉眼泪,她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决不是用来哭泣的,我看到她难过,我会加倍难过,恨不得所有痛苦的事情都加在我身上。我一看她哭,便要把脑中所思所想的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挨着她坐下,距离近在咫尺。我的指尖触到一丝凉意,原来是我正在拭掉她的眼泪。
      她如同触电一样颤栗,像受惊的小兔。
      “别哭了。”我的手无力地垂落,“我根本看不得你哭。”
      她还在试图往后退,我再也受不了了,用力将她揽入怀中。肢体接触的那一刻,万籁皆寂。
      耳畔萦绕着她稍显急促的呼吸,带着湿意的热气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喷在我颈间,有种难以言说的灼热。意外地,她没有推开我,只是浑身僵硬地任我抱着。我的心跳不自然地加速,或许是这个拥抱实在隔了太久,我的身体早已不记得抱着她的触感。
      “你为什么还要躲?”我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感受着她的体温。好像在此刻,我们一如从前,没有离别,好像时间静止,我可以就这样在她身边直到地老天荒。
      “我就在你面前,祁雾。”
      我松开抱着她的手,双手重新扳着她的肩让她坐直,想要与她对视,可她依然低着头。
      我的语气像在哀求:“你抬头,看我,然后听我说。”
      她终于听了我的话,慢慢抬起脸。
      “祁雾,只有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清醒得很,并且绝对不会对你说谎。七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不太一样,我那会儿的思考方式已经很病态了,病态到现在的我都难以理解,更别说你了。没有不承认自己做过的错事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的病而全盘否定我这个人。我一直都是时年,天塌下来我也是时年,你怎么会看不清?”
      “……”
      “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我吗?班上所有人都不想接近我,他们觉得我不好相处,觉得我孤僻奇怪,觉得我是个没感情的、只会学习的机器……可是你还是选择相信你眼中看到的我。我明明和那时一样,一样把所有真心都摊开出来给你看,你现在却要怀疑我的真心吗?”
      “你明明知道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
      “我没有变。”
      “你明明知道我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我尊重你的想法。”
      “你明明不是非我不可。”
      “可你让我看到了希望,让我看到了弥补我之前的过错并挽回你的希望。”
      “已经够了,就让过去的那些永远活在记忆里,不好吗,时年?”
      “你觉得好吗?”
      一问一答以我最后的反问收尾,她抬手覆在我的左手上,凉意一丝丝地传来,我皱了下眉,她的手怎么还这么凉?
      “我不知道好不好,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你。”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在和自己说话。我任她的指尖解开我衬衫袖口的扣子,任她慢慢将我的袖子挽起。暴露在我和她视野中的,是我左手小臂上那些不见天日的疤痕,长长短短,大小不一。
      她纤细的指一道一道地掠过那些刀疤,我不发一语。
      “比我印象里好像多了一些。”她按到我手腕上那道最明显的刀疤,“这个位置……”
      “自杀未遂。”我平静地说,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甚至还有一些笑意,“住院之前的事了,那段时候我借住在徐子衡家里来着,他那天说下了课领我出去吃火锅,我一个午觉睡醒全给忘了,等到约好的时间我一直没到学校门口找他,他觉得不对劲回家找我的时候,我刚执行了一半。”
      “为什么?为什么想死?”
      “没有什么为什么,有的时候想寻死就是一个瞬间的事。之前割自己是为了转移痛苦,但那天我记得挺清楚的,是真的醒过来以后,很突然地就觉得,要不结束了吧。”我其实不太想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她的表情已经变得很不对劲了,“换个话题吧,这些都过去了,我怎么样都没关系的,但是我不想你听这些。”
      她有些疲倦地向后靠在沙发背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你怎么样都没关系吗……”
      “嗯,还是有关系的吧,如果那个时候我死了,就没办法在今天和你提起这些了。”我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意料之中的,她并没有展露笑容。她从看到我手上的痕迹以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就有了微妙的变动,她的柳叶眉一直拧着死结,脸色也变得苍白,是在后怕吗?后怕我曾经一度接近死亡这件事。
      这确实不是能随便提起的话题。就算是对她,有些东西也要有所保留……谁让我是个有巨大缺陷的人类呢。她之于我与太阳无异,神圣的太阳绝不会看到影子,我也绝不想让她察觉到藏在我影子更深处的那些更晦涩的黑暗。
      很久之前,她发现了我的自伤行为,她愤怒地问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时候,我并没有告诉她,之所以只是停留在自残阶段,是因为有她在,我对她的依赖不允许我白白去送死。物极必反,过度的依赖最后变成了险些毒死我的药,在我离开学校后,在对未来的道路充满绝望的时候,她也被我亲手推开,我几乎一无所有,死的念头才超越了理智。
      去医院抢救完,又拖到我情绪稍微稳定些后,徐子衡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痛骂我“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我自知理亏没有还嘴。其实真的很蠢,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命重要的呢?人死了才真的什么都没了,如果那天,徐子衡没有回家找我,我应该就死在了那个夏天,就此散失在世界的里侧,毫无价值。
      “你刚刚说,因为你从来没有想过会再见到我,所以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吗?”我放下袖管,仔细地扣上扣子,“我会等你想明白,多久都不晚。”
      “如果我之前就那么死掉了,你确实就见不到我了。但我还活着,有个人和我说过,要趁着还活着的时候多见见想见的人……我现在最想见到的只有你。还好我没有死,还好我还有机会再看到你,和你说这么多话。活着多好啊,我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吧。”她浅褐色的双瞳闪烁着,“你要是死在那个时候,我可能才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不会再寻死了,我也不会再有和从前相似的想法出现了。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还是你十六岁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年。”
      我拿起搁在一旁的外套,打算离开这里。我没有再去看她,在我走到门口的这一路上,她没有说过一句话。
      打开大门前,我最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半边儿身子沐浴在晴天的阳光里,正出神地望着窗外。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尽是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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