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与薮猫》王与微风

1、捡到一只小老虎

　　雨季的第七天，子唱决定离开巢穴。

　　身为一只独居的成年雌性薮猫，她本不该在这样的天气冒险。雨幕如帘，将整片热带稀树草原笼罩在灰蒙蒙的水汽中，每片草叶都挂满水珠，每寸土地都泥泞不堪。但她的存粮已经耗尽——前些日子发现的那窝鹌鹑蛋被浣熊捷足先登，常去的溪流因暴雨变得湍急危险，而胃部的空洞感越来越强烈。

　　她抖了抖修长的身躯，金褐色的皮毛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那双标志性的大耳朵机警地转动，捕捉着雨声之外的一切动静。子唱是这片草原上最出色的猎手之一，修长的四肢赋予她惊人的弹跳力，能在三米外精准扑击猎物。但今天，她只希望找到些浆果或根茎充饥。

　　雨势稍缓时，她跃出栖身的岩缝。泥水溅上她白色腹部的柔软短毛，她不悦地甩了甩脚掌——薮猫生性爱洁，讨厌把自己弄脏。但生存压倒习性，她迈开步伐，像一道金褐色的影子穿梭在高草间。

　　穿过熟悉的狩猎区，越过界河（此刻已变成咆哮的洪流），她进入了领地边缘的混合林带。这里不是薮猫偏爱的开阔草原，树木较多，视野受限，但偶尔能在这里找到些特别的收获：鸟蛋、树洞里的存粮，甚至运气好时能抓到在林中空地晒太阳的蜥蜴。

　　雨又大了起来。子唱决定放弃，准备返回时，一声微弱的呜咽穿透雨声。

　　她停下脚步，耳朵笔直竖起。

　　又是一声，比幼猫的叫声更低哑，充满痛苦。声音来自一丛倒伏的枯木后。子唱犹豫了——在野外，陌生幼崽的叫声往往是陷阱，母兽可能就在附近。但饥饿与某种更深的本能驱使她上前。

　　枯木后，一团湿透的毛球蜷缩在泥泞中。

　　子唱小心翼翼地靠近，保持着随时可以后跳的距离。那团毛球很小，比薮猫幼崽大不了多少，黄褐色的皮毛被雨水浸透，紧贴着瘦骨嶙峋的身体。它闭着眼睛，呼吸微弱，肚皮几乎贴到脊背——显然已饿了很久。

　　不是薮猫。也不是子唱认知范围内的任何猫科幼崽。它的耳朵比薮猫圆，脸更宽，最重要的是，皮毛上隐约可见深色条纹——虽然被泥污覆盖，但子唱锐利的眼睛能分辨出来。

　　幼崽又呜咽一声，眼睛睁开一条缝。那是一双异常清澈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因虚弱而蒙着水雾。它看着子唱，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求助。

　　子唱的心被击中了。

　　作为独居动物，薮猫没有抚养非亲生幼崽的本能。事实上，在食物匮乏时，她们甚至会驱赶闯入领地的其他幼崽。但此刻，看着这双眼睛，子唱做出了违背天性的决定。

　　她低头，轻轻叼住幼崽后颈——很轻，生怕自己的尖牙伤到这脆弱的小东西。幼崽没有挣扎，只是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仿佛知道得救了。

　　回程异常艰难。幼崽虽小，但对体型纤长的薮猫来说仍是不小的负担。雨越下越大，子唱不得不几次停下休息，将幼崽放在干燥的岩缝或树根下，自己则甩去身上的水珠。每次她停下，幼崽都会发出不安的低鸣，直到她重新叼起它。

　　终于回到岩缝巢穴时，天色已完全暗下。子唱将幼崽放在最干燥的角落，自己则瘫倒在旁，累得几乎站不起来。但她没有休息太久——幼崽需要温暖和食物。

　　她先舔干幼崽的皮毛。薮猫粗糙的舌面刮过幼崽细软的毛发，幼崽舒服得直打颤，努力抬头蹭她的下巴。清理干净后，子唱才看清它的模样：黄褐色底毛，黑色条纹从头延伸到尾，四肢粗壮，掌垫异常宽大——确实是她从未见过的种类。

　　“不管你是什么，”子唱低声呼噜，“现在你是我的了。”

　　她为幼崽取名“荣荣”——取自它眼中那种奇特的、近乎庄严的光泽。这名字在薮猫的语言里意味着“珍贵且特别的东西”。

　　食物是首要问题。子唱冒险在夜雨中出击，凭借卓越的夜视能力和听力，她抓到了两只冒雨出洞的田鼠。自己勉强吃下半只，将剩余的全部撕成小块，喂给荣荣。

　　幼崽吃得狼吞虎咽，发出满足的呜呜声。吃饱后，它蹭到子唱腹部，寻找□□——本能行为。子唱有些尴尬，她没有哺乳，但也没有推开它，只是轻轻用爪子搂住这个小东西，为它保暖。

　　那一夜，岩缝外的雨声如瀑，岩缝内，两只不同种的猫科动物相拥而眠。子唱不知道，她捡回的不仅仅是一只幼崽，而是一个将在未来彻底改变她生命的秘密。

　　雨季过去，旱季来临，草原重新焕发生机。荣荣在子唱的照料下一天天长大。

　　成长的速度超出了子唱的认知。三个月时，荣荣的体型已经接近子唱；六个月时，它已经比养母大出一圈。更奇怪的是它的食量——从每天一只田鼠，到需要两三只，再到后来，子唱不得不花费大半天狩猎才能满足它的需求。

　　“你到底是什么？”某天，子唱看着正在撕咬一只肥兔的荣荣，忍不住问。

　　荣荣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依赖：“我是荣荣，你的荣荣。”

　　它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不再有幼崽的尖细。子唱发现，荣荣的学习能力也强得惊人。她只教过一次如何在草丛中潜行，它就能完美复现；她展示过如何利用风向隐藏气味，它第二次尝试时就已经掌握。

　　但有些东西无法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