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也要当女帝》橘子茶茶

9、椿萱并茂

　　“汀兰阁”正房面积比姜媛所住的东厢房更宽阔一些，正厅两边用落地罩和竹帘隔断出独立的房间。东侧的房间内设有一张宽大的大理石圆桌，桌面纹理如山水泼墨，墙上挂着一幅描绘山景烟雨的画作。

　　两个丫鬟动作娴熟地打开食盒，在一旁的小几上将菜品一一取出摆盘。姜媛注意到，她们的菜品在食盒中是用特制的方形带盖瓷碗放置的。

　　今日的沈家的午食有：糟溜鱼片、烧鹅、蒜薹炒肉片和凉拌笋丝，点心是桂花藕粉糖糕和水晶山楂糕。

　　首先上桌的是糟溜鱼片。青瓷荷叶盘内，雪白的鱼片浸润在浅琥珀色的糟卤汁中，点缀着几粒鲜红的枸杞，鱼肉薄如蝉翼，散发着淡淡的类似老酒的香气。紧接着是色泽红亮的烧鹅，盛在青花缠枝莲大碟中，鹅皮酥脆油润，丫鬟用小刀轻巧地片成均匀的薄片，露出皮下粉嫩的肉质，香气四溢。

　　蒜薹炒肉片碧绿与酱红相间，盛在豆青釉浅口盘中，蒜薹青翠欲滴，肉片滑嫩，勾芡明亮。凉拌笋丝则用了一只冰裂纹高脚碗，嫩黄的笋丝配上少许胡萝卜丝和香芹末，淋着麻油，清新爽口。

　　桂花藕粉糖糕色泽雪白，表面能看到点点金黄桂花。水晶山楂糕是一层水晶糕加上一层山楂糕层层交错，玲珑剔透。

　　丫鬟们布菜时动作轻柔利落，碗碟与桌面接触几乎无声。她将菜肴按色泽与荤素交错摆放，既美观又方便取食。

　　简单用了些饭，又小憩休息过后，李翠娘惦记着还要采买给沈家人的见面礼的事情，又叫上姜媛出了门。

　　根据孙秀娥上午所述，沈砚山是家中次子，其父致仕时任湖州通判，后携家人回原籍居住，如今府上椿萱并茂。沈砚山还有一位大哥，名为沈砚永，其夫人为周氏，育有二子一女，均为十几岁的年纪，也在府中居住。沈家大哥并无官职，如今在家中打理庶务。

　　李翠娘同女儿细细讲起这送礼的门道来：“沈家老爷致仕荣归，给二老的礼须得沉稳雅致，首要的是‘合乎身份’，以显庄重，送缎子总归是不出错的。大夫人周氏，虽为当家主母，但我们作为外人，又是初次登门，直接赠礼于她反显唐突，不合礼数，故只需在给孩子们的礼中，暗含对母亲教养的赞誉即可。几位公子小姐的礼需要是一样的，以显得一视同仁。”

　　姜媛倒觉得，孙秀娥的女儿今年才两岁，与大房十几岁的小姐备一样的礼，可能现下会有些用不上。她便向母亲提议，不如大房的三个孩子和二房的公子都是一样的礼，笔墨纸砚之类的总归不会出错，给二房的小姐另外买些适合小孩子的玩意。

　　于是，她们先到府城的售卖高端衣料的“云锦轩”，请掌柜帮忙挑选两匹寓意吉祥的名贵缎子，一匹是沉稳的玄青色暗花福寿纹缂丝缎，一匹是华贵的绛紫色万字纹织金云锦，一是寓意“衣锦还乡”，二是寓意福寿绵长。这种整匹的衣料，可送人可自用，皆由主家心意，最为妥当。公子小姐们的礼物则是在一家专门卖文房四宝与奇巧玩意的“集芳斋”，每人各一套雕有竹节图样的铜制镇纸，二房的小姐则是一件手柄由楠木制成，打磨得光滑细腻的拨浪鼓。

　　从“集芳斋”出来，日头已微微西斜。姜媛捧着那只楠木拨浪鼓，指尖摩挲着光滑细腻的木柄，心下思忖：这份单独给二房小姐的礼，是否太过简薄？二房小姐虽然年纪小，但若礼数上显出差等，反倒不美。

　　李翠娘似看出女儿疑虑，轻声道：“礼之轻重，不在价码，而在合宜。这拨浪鼓选料做工皆精，寓意孩童康乐，正合其年岁。待日后熟稔了，再补些衣料玩器也不迟。”姜媛点头称是，心下稍安。

　　次日清晨，用罢早饭，姜媛便随着母亲李翠娘，由沈府的仆妇引着，前往拜会沈家老夫人。越往沈府的花园，沿着一条小径向内院深处行去，只见草木渐深，鸟鸣清脆，脚步声落在青石砖上也显得格外清晰。穿过一个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便是老夫人所居的“毓秀堂”院落。

　　这院落宽敞程度与孙秀娥所居的“芝兰斋”规模相似，可见这应该是老夫人喜爱的日常居所，而不是建筑原本的“正院”。院中最为醒目的，便是那几株高大的广玉兰，虽已过花期，不见其如玉杯盏般的花朵，但枝叶却繁茂得惊人，肥厚油亮的叶片层层叠叠，撑开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荫，几乎将小半个庭院都笼罩其中，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点。玉兰树下，并未种植寻常花草，而是以绿茵为毯，错落有致地放置着数块形态奇崛的太湖石，石体布满孔窍。其中最大的一块，状如云涌，石色青灰，肌理褶皱丰富，旁侧还设有一张石制棋枰和两个鼓形石凳，想来是老夫人平日对弈或静坐之所。院落一角，引了一脉活水，汇成一个小小的池沼，几尾锦鲤在睡莲叶下悠然摆尾，池边植着一丛翠竹，风过时，竹叶沙沙，更添清幽。整个庭院布局，既有闲适的生活意趣，又融入了江南园林的精巧构思。

　　“毓秀堂”正房面阔五间，门前台阶亦有五级，取“五福”之意。阶前两侧各立着一块青石抱鼓石，雕刻着缠枝莲纹。门楣上悬着一块乌木金字的匾额，上书“毓秀堂”三个大字，字体潇洒俊逸，取“钟灵毓秀”之意，象征家族人才辈出。

　　丫鬟轻声通传后，姜媛随着母亲迈步进入堂内。一股混合着淡淡檀香、墨香与陈年木料清芬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间的草木清气截然不同，这是府城大户经年累月才能积淀出的独特味道。

　　堂内光线柔和而明亮，这得益于朝南一排宽阔的支摘窗，窗棂上糊着洁白的宣纸，既透光，又遮住了直射的日光。地面铺着尺幅宽大的石砖，打磨得光可鉴人，倒映着屋顶的梁椽。正厅内的布局严谨地遵循着“中堂”的规制，两侧也是用落地罩和竹帘隔断出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正面墙上悬着的一幅中堂画，画的是松柏和云鹤，笔意苍润，气势恢宏，两侧配着一副紫檀木刻的楹联，上书：“忠孝传家远，诗书继世长。”画下设着一张硕长的紫檀木翘头案，案上居中摆着一座铜胎珐琅座钟，两侧各有一只青花玉壶春瓶，插着些许孔雀翎羽。条案前，是一张四方八仙桌，左右各置一把嵌螺钿的太师椅，椅上铺着石青色的锦垫，这便是主人之位了。厅堂东西两壁，则对称地布置着座椅和几案，造型古朴，线条流畅，一望便知非寻常工匠所能为。座椅上都配有团花图案的织锦锦垫和引枕，茶几上则都摆放着白瓷盖碗。

　　正打量着，只听细微的环佩叮咚之声自内室传来，一侧的竹帘掀起，一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穿赭石色缎面褙子的老嬷嬷搀扶着一位老夫人缓步走出。姜媛连忙收敛心神，与母亲一同肃立。只见沈老夫人约莫六十上下年纪，头发已见花白，在脑后挽成一个整齐的圆髻，簪着一支素雅的碧玉簪。她身着深青色暗纹缎面对襟长袄，领口和袖口镶着玄色滚边，神色端凝。她并未急于坐上主位，而是目光温和地扫过李翠娘和姜媛，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李翠娘忙上前一步，福身行礼，口中道：“妾身李氏，携小女姜媛，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福寿安康。”姜媛也立刻跟着母亲，向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微微颔首，在嬷嬷的搀扶下于主位坐下，方开口道：“姜夫人和媛姐儿不必多礼，快请坐。一路辛苦，在寒舍住着可还习惯？”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沉稳的力量，吐字清晰，带着些许江南官话的软糯口音。

　　李翠娘忙道：“劳老夫人动问，一切都好。府上照料周全，宾至如归。”

　　老夫人目光转向姜媛，细细端详了片刻，笑道：“这就是媛姐儿？果然是好模样，看着就叫人心里欢喜。今年多大了？”

　　姜媛起身垂首答道：“回老夫人话，小女今年十四。”

　　“正是好年华。”老夫人点头，示意她坐下，“到了这里，就如自家一般，莫要拘束。我那孙女儿，年纪与你相仿，回头让她多来与你做伴。”

　　丫鬟们奉上香茗和精细茶点。老夫人先前已经知道在姜瑞成中进士之前，是携家眷在京城的国子监继续读书，后来又在京中的经馆里做夫子。便与李翠娘话起了家常，问些京城风物，也说些云州本地的趣闻。

　　姜媛安静地坐在下首，脑海里却在快速运转。李翠娘说的这些经历，是之前不曾细细告诉过她的。大祁朝的科举制度虽然存在“独重进士”的现象，但举人也有一条重要而体面的出路，即教育行业。举人可能有机会担任地方官学的学正、教谕等职，也可以自己开设或受聘于经馆、私塾及书院，教授科举之学。也许是因为姜瑞成是举人加上国子监出身，在京中做夫子的薪水较高，积攒了一笔财富。所以在知县明面俸禄不高，加上偏远地区可能没啥灰色收入的情况下，姜家经济仍较为宽裕。

　　老夫人与李翠娘正叙着话，话题从京城风物渐渐转到了“毓秀堂”后院从江南引栽种名品荷花上。老夫人笑道：“这几日天气好，那荷花开得颇有精神。你们年轻人，定是更爱那鲜活景致的。”说着，她侧首对身旁侍立的一位中年管事妈妈模样的妇人道：“去请大夫人过来同李夫人说话。也把大小姐唤来，就说有客在，让她来见见，陪陪姜家妹妹。”

　　那妈妈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听外间脚步轻响，一位年约三旬、容貌端秀、衣着素雅而不失精致的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量略高、穿着水绿色绣折枝玉兰褙子和月白绫裙的少女。妇人行止从容，少女则微微低垂着头。
　　“母亲安好。” 妇人先向老夫人行礼，声音温婉，正是沈家大夫人周氏。她身后的少女也紧跟着向老夫人福身，口称：“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招手道：“都起来。老大媳妇，这是李夫人和姜家姑娘，昨儿个才到府里的。李夫人，这是我家大儿媳妇周氏，这是我那大孙女，名叫云慧，今年十五了，虚长媛姐儿一岁。”

　　周氏忙转向李翠娘，含笑见礼：“李夫人好。” 又对姜媛点了点头，目光和善。李翠娘与姜媛也连忙还礼。沈云慧此时才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姜媛一眼，嘴角抿出一个浅淡而羞涩的笑意，随即又垂下眼帘。姜媛也回以微笑，见这沈家大小姐生得眉目清秀，肌肤白皙，却自有一股书卷气的沉静，观之可亲。

　　老夫人对沈云慧道：“慧姐儿，你姜家妹妹初来乍到，年纪又与你相仿，你平日多在房中看书，也该松散松散。今日便由你做主，带你姜妹妹在咱们家园子里逛逛，或是去你房里坐坐，说说话，可好？”

　　沈云慧轻声应道：“是，祖母。孙女晓得了。” 她转向姜媛道：“姜妹妹若不嫌弃，可愿随我去‘沁芳榭’那边看看？那处临水，景致尚可，这个时节，池边荷花开得正好。”她略顿了顿，似在脑海中细细描摹那方天地，又补充道：“那边还有栽种了好些芭蕉，夏日雨打芭蕉时，声音极是清妙。‘沁芳榭’边上另有一架紫藤，虽已过了盛花期，但藤蔓垂荫，亦是纳凉的好去处。池中养着数尾锦鲤，颜色鲜亮，惯会追人影讨食吃。若是顺着池边的鹅卵石小径往北走，便能见到一片小小的竹林，林中有条‘之’字形曲廊，廊下壁上嵌着些前人法帖石刻，虽有些斑驳了，笔意却还在。曲廊尽头，是座唤作‘听雪’的六角小亭，因亭旁植着几株老梅，冬日在此赏雪看梅是最相宜的。不过此时节，亭子四周的木芙蓉倒是开得团团簇簇，粉白相间，也别有一番风致。妹妹随我来，我们慢慢走着看。”

　　姜媛看向母亲，李翠娘含笑点头：“去吧，跟着大小姐好好玩耍，莫要淘气。”老夫人也笑道：“正是，你们小姑娘家一处玩，自在些。老大媳妇，你也坐下，咱们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