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之下真相之上》happykuain

11、第 11 章

　　城西，“老城墙根”旧货市场。空气浑浊，混杂着旧纸、尘土和不明食物的气味。顾明臻微微蹙眉，小心地避开地上一个积水的凹坑，目光却始终落在几步开外的沈青身上。
　　从这个角度看去，沈青显得格外……小巧。
　　顾明臻目测她绝对不超过一米六，穿着那件洗得发白、似乎永远大一号的牛仔外套，更显得身形单薄。
　　她正蹲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摊位前，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扎成一个松散的小揪，几缕碎发垂在颈边。侧脸线条干净，但肤色是常年暴露在日晒雨淋下的微深，鼻尖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
　　她整个人看起来太普通了，扔进人海里瞬间就会消失的那种普通。然而，正是这种毫不起眼，让她能轻易融入三教九流的环境，如同一种天然的保护色。
　　此刻，她正拿着一本破旧的《航海日志》复印件，跟摊主为一套八十年代的海事资料讨价还价，眼神专注，语速飞快，带着一种市井的狡黠和不容置疑的韧劲。
　　“就这些了，五十，不能再多。”沈青掏出皱巴巴的钞票，语气坚决。
　　“哎哟，小姑娘，你这价砍得……行行行，拿去吧！”摊主无奈摆手。
　　沈青利落地抱起那摞旧资料塞进随身那个磨损严重的帆布包，冲顾明臻扬扬下巴：“走了，‘爱马仕’同学，下一个点。”
　　顾明臻跟上，低声问：“这些航海日志，跟周家的案子有关？”
　　“暂时看不出，”沈青拍了拍包上的灰，“但这个摊主的老舅以前在港务局档案室待过，这些旧纸片里说不定有宝贝。搞调查就像捡破烂，得多看多闻，指不定哪块破铜烂铁就是钥匙。”她瞥了眼顾明臻略显紧绷的身姿和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嘴角勾起一丝戏谑，“怎么，不习惯？比游艇会差远了吧？”
　　“味道有点重。”顾明臻诚实地回答，但眼神里没有嫌弃，只有一种新奇观察，“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找‘目击证人’。”沈青拐进一条更窄、更昏暗的巷子。
　　所谓“目击证人”，是旧货市场后街一位负责喂养流浪猫的赵大妈。最近这片区有品种猫失踪，赵大妈声称半夜见过可疑车辆。这事看似微小，但沈青发现失踪猫的流向隐约指向一个非法宠物繁殖链，而其中一个中转点靠近周家控股的物流仓库。她决定顺藤摸瓜。
　　在堆满废纸箱的角落找到赵大妈时，她正絮絮叨叨地撒着猫粮，对凑上前询问的沈青爱理不理。
　　“大妈，您再仔细说说那辆车啥样？大概几点看到的？”沈青耐着性子问。
　　“哎呀，不就一灰车嘛，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们这些人问来问去有啥用……”赵大妈不耐烦地挥手，注意力全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猫咪身上。
　　沈青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顾明臻站在一旁，静静观察了片刻。她走上前一步，没有像沈青那样蹲下，而是微微欠身，声音柔和却清晰：“赵阿姨，您好。打扰您了。”她用的是标准的、带着恰到好处敬意的普通话。
　　赵大妈闻声抬头，看到顾明臻的瞬间愣了一下。顾明臻今天虽然穿着简单，但那份气质和仪态是藏不住的。赵大妈脸上的不耐烦收敛了些，带着点疑惑和好奇：“你是？”
　　“我们是关注社区小动物保护的志愿者。”顾明臻微微一笑，语气真诚自然（这个身份是她临时编的，却说得毫无破绽），“听说您一直在照顾这些流浪猫，真的非常了不起。”她目光扫过围着赵大妈的猫咪，眼神温柔，“这只橘猫真漂亮，它好像特别亲您。”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赵大妈心坎上。“可不是嘛！这是我大黄，最懂事了！”她脸上露出笑容，话匣子打开了，“就是前几个晚上，差点让天杀偷猫贼抓了去！”
　　“真是太危险了。”顾明臻适时露出关切的表情，顺势蹲了下来（这个动作让她昂贵的风衣下摆蹭到了地面，但她似乎毫不在意），与赵大妈平视，“您能跟我们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吗？比如那辆车，除了灰色，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车灯形状？轮毂样式？或者那两个人，有没有什么容易记住的特征，比如走路姿势、说话口音？细节越具体，我们越有可能找到线索，避免再有猫咪受害。”
　　她的问题具体、有引导性，语气又充满尊重和共情。
　　赵大妈明显被这种态度打动了，开始仔细回忆：“你这么一说……那车好像比一般面包车高点，轮毂是那种亮闪闪的……对！那两个人有一个走路有点外八字，说话带点北边口音……”
　　沈青在一旁看得有点目瞪口呆。她没想到顾明臻会用这种“大小姐式”的亲和力来攻克这位市井大妈，而且效果奇佳。她看着顾明臻蹲在那里，耐心倾听，不时点头鼓励，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与平时那个清冷疏离的千金判若两人。
　　“谢谢你，赵阿姨，这些信息很重要。”顾明臻的声音温和而有力量，与在游艇会时判若两人。她甚至还从口袋里（不知何时准备的）拿出一小包独立包装的高级猫粮，递给赵大妈，“给猫咪们加点餐。”
　　赵大妈受宠若惊地接过。
　　离开时，沈青用胳膊肘碰碰顾明臻：“可以啊，顾老师，群众工作做得不错。”
　　“只是基本的信息核实与共情。”顾明臻淡淡回应，但眼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扬。
　　调查完几个点，天色已暗。两人沿着昏暗的巷子往回走。路过一个废弃的院门口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猫叫声，还夹杂着什么东西挣扎的动静。
　　沈青脚步一顿，示意顾明臻别出声，自己悄悄靠近院门缝隙往里看。只见两个男人正粗暴地将一只挣扎的布偶猫塞进一个狭小的航空箱，旁边还放着几个类似的箱子，里面都有猫影晃动。
　　是偷猫贼！
　　沈青眼神一冷，低声道：“报警来不及，你去找市场保安，我盯着他们。”
　　“太危险了，他们可能有同伙！”顾明臻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小。
　　“放心，我有数。”沈青拍拍她的手，语气沉稳，“你跑得快，去叫人。注意安全。”
　　顾明臻看着沈青坚定的眼神，咬了咬唇，松开手，转身快步朝市场方向跑去，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沈青则深吸一口气，从背包侧袋摸出一个小巧的强光手电和辣椒喷雾，悄悄潜入院内阴影处。她必须拖延时间。
　　院里两个贼听到脚步声远去，有些警觉。“刚是不是有人？”
　　“管他呢，赶紧装车！”
　　就在其中一个贼抱起箱子要往门外面包车走时，沈青猛地从阴影里窜出，强光手电直射对方面门，同时大喊：“警察！别动！”
　　那贼被强光一晃，下意识抬手遮眼。另一个贼吓了一跳，但看清只有沈青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立刻恶向胆边生，骂骂咧咧地扑过来！
　　沈青侧身躲过，用背包砸向对方，另一只手举起辣椒喷雾！但对方动作更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争执中，沈青被推得一个踉跄，后背撞在堆放的杂物上，闷哼一声，之前受伤的左肩传来一阵刺痛。
　　眼看对方又要扑上，突然一道身影冲了进来，是顾明臻！她竟然没去叫保安，而是不知从哪捡了半截破扫帚，冲着那贼没头没脑地打去，虽然毫无章法，但气势惊人！
　　“放开她！”顾明臻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尖锐。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让贼人愣了一瞬。就这一瞬，市场方向传来了保安的吆喝声和手电光柱！
　　两个贼见势不妙，骂了一声，丢下箱子和猫，跳上面包车仓皇逃离。
　　保安赶到时，只看到沈青靠着墙喘气，顾明臻丢开扫帚，快步上前扶住她，脸色苍白：“你没事吧？伤到没有？”她的手紧紧抓着沈青的手臂，指尖冰凉。
　　“没事……蹭了一下。”沈青摆摆手，看着她惊慌未定的样子，心里莫名一软，反而安慰她，“你……不是让你去叫保安吗？怎么跑回来了？多危险！”
　　“我……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顾明臻垂下眼睫，声音很低，“跑到一半，听到里面有动静，就……”她没再说下去，但紧握的手泄露了她的后怕。
　　保安帮忙把几个航空箱打开，里面的猫惊恐地缩成一团。其中就有赵大妈心心念念的大黄橘猫。
　　回去的车上，两人都很沉默。顾明臻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还有些发白。沈青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流逝的霓虹，左肩隐隐作痛，心里却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刚才顾明臻冲进来时那副又怕又狠的样子，和她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反差太大，像根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下次……别这么冲动。”沈青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调查记者第一条，安全第一。你要是出了事，我没办法跟你家交代。”
　　“那你呢？”顾明臻突然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情绪，“你刚才一个人冲进去的时候，想过安全第一吗？想过……跟谁交代吗？”
　　沈青噎住了。她习惯了冲锋陷阵，习惯了独自承担风险，从未想过需要向谁“交代”。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引擎平稳运行的声音。
　　良久，顾明臻才轻轻说：“我知道你厉害。但……我们是搭档，不是吗？”她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沈青心上。
　　沈青转头看向她。路灯的光影掠过顾明臻精致的侧脸，在她眼睫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这一刻，沈青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再仅仅是“金主”或“麻烦精”，而是一个会为她担心、会不顾危险冲回来帮她的……同伴。
　　“嗯。”沈青低低应了一声，转过头，看向窗外，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知道了，搭档。”
　　车子平稳行驶。沈青假装闭目养神，心里却盘算着：宠物失踪案看似小事，但偷猫贼用的无牌面包车，行事手法，与赵大妈描述的、以及周家物流仓库附近监控拍到的可疑车辆特征有相似之处。这会是巧合吗？还是说，周家除了大宗走私，还在进行这种“蝇头小利”的非法勾当？如果是后者，这说明他们的网络比想象中更庞杂、更无孔不入。
　　而身边这个看似冲动折返的“搭档”，她的担忧和那句“我们是搭档”，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危机四伏的调查路上，似乎悄然滋生了一丝超越合作的暖意和牵挂。而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宠物失踪案，或许正是揭开更大黑幕的一个不起眼的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