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之下真相之上》happykuain

30、第 30 章

　　直升机的旋翼劈开雨幕，降落在郊区一处由警方严密控制的临时指挥点。舱门打开，沈青和顾明臻在苏染的搀扶下踏出机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让她们有种重回人间的恍惚感。身后，养鸡场的火光仍在夜空中燃烧，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

　　临时医疗帐篷里，医生给沈青重新清洗缝合了左臂的伤口，注射了破伤风和抗生素。顾明臻只是些微擦伤和体力透支，但精神上的冲击显然更大。她裹着保温毯，捧着热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冷静，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邃。

　　苏染简要通报了情况：警方突击行动一举端掉了以周世宏为首的跨国濒危动物走私团伙，当场抓获主要成员数十人，缴获大量赃物。周世宏本人在试图销毁核心证据、负隅顽抗时被击毙。案件牵连甚广，涉及多家空壳公司和境外势力，后续调查和清算将极为漫长。

　　“你们提供的线索和现场确认的证据至关重要。”苏染看着眼前狼狈却眼神坚定的两人，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后怕，“尤其是你们最后潜入仓库拍下的影像，是钉死周世宏的关键。这次……太冒险了。”

　　沈青扯了扯嘴角，想露个轻松的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苏大小姐，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多带点人，别老让我们老百姓冲在前面当诱饵。”话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调侃，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她知道，案子结了，她这个“编外人员”也该退回自己的位置了。

　　苏染瞪了她一眼，却没反驳，只是叹了口气：“好好休息，后续还需要你们做详细笔录。”她看了看沈青，又看了看顾明臻，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处理后续事宜。

　　帐篷里只剩下沈青和顾明臻。雨点敲打着篷布，发出密集的声响。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凝滞。

　　沈青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手臂，试图打破沉默：“那个……顾老师，没事了吧？这次可真是……够本了，头条够我吃三年了。”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往常一样没心没肺。

　　顾明臻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像是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沈青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想避开视线。

　　“为什么推开我？”顾明臻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沈青一愣：“什么？”
　　“在仓库，那个守卫举枪的时候。”顾明臻清晰地重复，“你下意识用身体挡在我前面。”

　　沈青心脏猛地一跳，当时那个完全是本能的动作，她自己都没多想。“……有吗？情况太乱，记不清了。本能反应吧，总不能看着你挨枪子儿。”她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不只是那次。”顾明臻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从码头开始，每一次危险，你都在前面。为什么？”

　　沈青沉默了。为什么？因为她是个记者，见不得无辜者受害？因为她收了“学费”，得有职业道德？还是因为……某些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原因？

　　“我是记者嘛，”她最终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答案，低下头，摆弄着绷带边缘，“保护线人，是……职业习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只是职业习惯吗？”顾明臻追问，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

　　沈青抬起头，对上顾明臻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有劫后余生的疲惫，有看清世事的冰冷，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灼热的东西。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狼狈地移开目光，干巴巴地说：“案子结了，你也安全了。以后……以后就别掺和这些危险的事了。回你的世界去，好好当你的大小姐。”

　　这话带着明显的划清界限的意味。顾明臻的眼神几不可查地暗了一下。

　　“我的世界？”她轻轻重复，嘴角泛起一丝微凉的弧度，“经过这些事，你觉得我还能回到那个只有茶会、慈善晚宴和虚伪客套的世界吗？”

　　沈青语塞。她知道不能。顾明臻已经看见了深渊，也被深渊凝视过。她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只需要被保护的千金小姐了。

　　“沈青，”顾明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雨水顺着帐篷边缘流淌，在她身后形成一道模糊的水帘。“你看着我。”

　　沈青不得不抬起头。顾明臻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你救了我，不止一次。你带我看到了这个世界最肮脏、最危险的一面，也让我看到了……最真实、最勇敢的一面。”她的声音很稳，每个字都敲在沈青心上，“现在，你想用一句‘职业习惯’和‘回你的世界去’，就把我推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青想辩解，却发现自己词穷。她就是这个意思。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泥里打滚的野草，顾明臻是温室里的名卉。危机解除，野草就该退回泥里，名卉也该回到她的玻璃花房。这才是对的。

　　“沈青，”顾明臻打断她，微微俯身，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害怕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沈青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是的，她害怕。不是害怕危险，而是害怕这种不受控制的靠近，害怕这种因并肩作战而产生的、超越寻常的依赖和牵挂，害怕这巨大的身份鸿沟最终带来的伤害。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用玩世不恭来掩饰内心的不安。顾明臻的出现，像一道强光，照进了她一直试图隐藏的角落。

　　“我……”沈青想否认，却发不出声音。

　　顾明臻看着她眼中的挣扎和闪躲，没有再逼问。她直起身，后退一步，拉开了一点距离。雨声似乎更大了。

　　“案子是结了。”顾明臻转身，望向帐篷外漆黑的雨夜，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但周世宏背后还有更庞大的网络，那些被走私的动物需要安置，那些被腐蚀的环节需要清理。真相，只露出了一角。”

　　她顿了顿，回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沈青身上，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灼热，却多了一种更加坚定的、不容置疑的东西：

　　“我的调查，还没结束。而你，沈记者，”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却带着某种宣示意味的弧度，“是我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搭档。你想退出？可以。除非你能找到一个比我更专业、装备更精良、而且……更不怕死的合作者。”

　　说完，她不再看沈青，转身走向帐篷口，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步入了雨中。清瘦的背影在雨幕中挺直，带着一种决绝的、一往无前的气势。

　　沈青僵在原地，看着晃动的门帘，耳边回荡着顾明臻最后的话。雨水带来的冷意似乎浸透了骨髓，却又有一股莫名的热流从心底窜起，冲得她鼻子发酸。

　　她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顾明臻笨拙却认真的包扎触感。她想起黑暗中紧握的手，想起危机时刻毫不犹豫的掩护，想起那个看似娇气却一次次突破极限的大小姐……

　　“妈的……”沈青低骂一声，不知是在骂顾明臻的固执，还是在骂自己的不争气。她抬起没受伤的手，用力抹了把脸，雨水和某种温热的液体混在一起。

　　帐篷外，雨声渐歇，天际隐约透出一丝微光。一场风暴似乎过去了，但另一场关乎内心与未来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调查结束了，但她们的故事，显然还远未到结局。而某种被生死淬炼过的情感，早已如同藤蔓，在不知不觉中，缠绕生长，再也无法轻易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