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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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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天气回暖,早上下过场雨,空气湿度来得刚刚好。
推开店门,连带卷入点不痛不痒的冷气。
桑晚柚今天特地烫了羊毛卷,穿着也清凉。白色吊带完美呈现小蛮腰,一双腿又白又长裹在浅蓝色牛仔短裤下,清纯又亮眼。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露骨打扮,对于接下来,她有足够信心势在必得。
室内混乱而热闹,浓厚的烟酒味掩去淡雅香气。杨伊伊组的这场联谊局将整个南桦和冠华有头有脸的人请了个遍。她出手阔气,全场酒水免费,许多人乐意上赶着巴结。
桑晚柚心情格外的好,她轻扬下巴,视线漫不经心扫过每个驻足的人,不再是标志性的淡笑,还有一份习以为常的淡然。
曾恺和混混们在一块闹哄哄划拳拼酒,经过时对她连吹几个口哨,跟街头粗俗的二流子没什么两样。桑晚柚勉强笑了笑,继续往前,看到被女生嬉笑包围,恶意涂上丑陋口红的叶苒。
视线尽头,赵南屿拥着两个衣着大胆的性感女孩,啤酒瓶接连相碰,聊得火热。桑晚柚半路被人抢了先,酝酿好的笑意僵在嘴角。
其他人在打台球,她没有兴趣,走到叶苒旁坐下。那些人装作看不见她,她反倒想多管闲事。
“我叫桑晚柚,你们也认识她?”
“哈哈,不算认识,既然你来了,那你们聊。”
几个女生不敢得罪,一哄而散,走之前不忘擦去叶苒唇上的糟糕口红。
桑晚柚视而不见多少回,难得做场好人,索性这次干脆装到底。主动叫来服务员,递菜单给叶苒,温柔问:“你想喝点什么?”
叶苒看起来尤在惊慌之中,她小心翼翼指向菜单最便宜的一栏,而后一言不发的垂头坐着。
桑晚柚没有顺着她,狐狸眼轻轻弯了弯,转头对服务员道:“来两杯焦糖奶茶,全糖不加冰,谢谢。”
“这几天,他有没有找你麻烦?”
叶苒摇了摇头,听到这句话时眼里满是惊讶。
桑晚柚把那天被尾随的经历告诉她,叶苒听后有些后怕,“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暂时还没有,不过将来就不一定了。”
“如果能被这样帅气的人报复,哪怕被他憎恨,讨厌,都很值。”
桑晚柚不可思议地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叶苒居然有这种属性,即便早有察觉,此刻脸色也难以平静:“你喜欢他?”
叶苒犹豫几秒,如实点头。
“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就因为长得帅?”
叶苒羞涩垂下头,桑晚柚无措地扶了扶额,试图拉回她的理智,按住她肩膀焦急道:“你知不知道一旦他出手我们就都完了!什么都会失去,这点你明白吗!”
“我知道,可我也没有办法。”
桑晚柚思绪混乱,放开她,一口接一口抿奶茶,甜腻的香气在舌尖化开,却依旧无法抚平烦躁的心绪。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喜欢他,甚至远在南桦的杨伊伊。
不论如何,绝不要沦落到叶苒的境地,谁也别想欺负她。她要想要的一切,不论用何种手段。
稳住心神,她将墨镜挂到胸前,淡笑着走向赵南屿。
那些女生仍环绕着他,桑晚柚拿起球杆到对面俯身打了几球,一发未中,她苦恼地走到他身旁,自然的开口打断他们:“赵哥,我不会玩,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赵南屿轻声笑了下,目光移到那片若隐若现的胸口,忽然有点燥热,“当然可以。”
他的手贴上手背,炙热的温度传来,桑晚柚耳根逐渐发烫。目前一切都顺利得让人恍惚,就像漂浮天空的泡泡。
台球杆被引着往前推,球顺势快速进洞,耳边随机响起欢快的呼声。赵南屿高兴的抬掌,桑晚柚怔了下,很快迎上:“赵哥你好聪明,我怎么学都不会,幸好有你教我。”
“是吗?想学可以随时来找我。”
赵南屿的目光好几次飘向那个地方。桑晚柚顺势勾唇笑了笑,弯起的狐狸眼亮晶晶的,藏着星星一样,流露出害羞不已的神情:“赵哥,待会我还想……”
她嗓音软绵绵,无形带着丝丝勾人的情意。软白的手慢悠悠伸进口袋,原本想将那东西递给眼前痴迷的少年,谁知偏偏在最后一步出了意外。
宋璟书来得不早不晚,恰好打乱她的计划。
杨伊伊跟他一起,似乎故意找事,进来大喇喇正坐他们对面,脸色不善。桑晚柚暗暗攥紧手心,沉住气将东西放回口袋。
这一片气压开始持续下降,有些人开始意识到这是位不速之客。
赵南屿等人目光紧紧盯向男主,那份敌意太过明显,哪怕不明所以的局外人也能察觉到这份微妙。
杨伊伊笑着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冠华一中的校草,叫宋璟书,人挺不错,以后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大小姐这句话说得通俗易懂,轻飘飘就让这个朴素的少年份量高大上起来。许多人很快迎上去,一口一句宋哥叫得跟真兄弟一样。桑晚柚独独立在人群外,脸上仍旧保持得体的淡笑。
赵南屿处变不惊地走向宋璟书,轻蔑抬起手拍了拍这个面色紧绷的少年,声音清脆,光是听起来就知道很有弹性,但那么不轻不重的几下重复起来,像是打脸的耳光。
两个少年面对面,个子差不多,站一起的气场到截然不同,一个松弛随意,另一个却像弦上的箭,紧绷非常,凌厉的目光跟小狼崽一样。
装蒜。
赵南屿迎面冲他唾出一口浓痰,粘稠的液体黏黏地挂在缄默的少年脸上,他轻笑一下,看他的目光像欣赏自己肆意挥洒的杰作:“宋哥好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是厕所?楼梯间?还是哪个花园后的小路?”
他话语里满是挑衅,可宋璟书没给他一个眼神。他的目光像一滩漂浮不定的死水,分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移到人群缓慢搜寻什么。
桑晚柚小心翼翼抬步后挪,不过眨了下眼的刹那,竟对上那双死寂的眸。陡觉毛骨悚然,心脏急速颤动,那双眼睛简直比毒蛇还要阴冷。
他缓步朝她走来,当着所有人的面。
人群以他为中心逐渐散开,桑晚柚木讷地楞在原地,看清他脸上的东西,忍不住下意识干呕起来,她惊慌地捂住嘴,难以置信看向他。
宋璟书沉着脸夺走她手里紧握的球杆,或者说,她先一步主动给。
在最难的球局,这个初来乍到的少年轻而易举拿下多发。杆起球落,周围响起阵阵惊叹,这个圈子很少有人能将台球玩得这样出色。
桑晚柚下意识看向赵南屿,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正要去瞧瞧,却不经意被人故意截了一下,肩头钝痛,心情正烦,当即骂出口:“你没长眼睛是吧!”
“问你话呢,怎么,除了眼睛,耳朵也聋了?”桑晚柚烦躁抬头,看到那张脸才意识到说了什么,惊愕地瞪大双眼。
他冷峻的目光看来,启唇依然是那个字:“滚。”
没有一丝尊重,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桑晚柚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固执站那不肯挪位。
对峙间眼前忽闪过一阵亮光,桑晚柚眼睛刺痛一刹,盖住脸扭头看,杨伊伊居然在拍他们。
“柚子,实在不好意思,你俩太艺术了。”
杨伊伊吐舌笑了下,转身把相机交给别人:“森姐,这几天做成海报放店里最显眼的地方,好好挂着。”
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场,桑晚柚不好发作,勉强缓和脸色柔笑说:“没事,这里有点闷,我先出去透透气。”
屋外是连绵不绝的细雨。
叶苒出来,还带了件披肩,“那个女孩让我拿给你。”
桑晚柚回头,透过玻璃窗看见杨伊伊,很快明了,冲她淡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看上去相谈甚欢,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半点不嫌脏,居然亲自拿湿巾替他擦去那团恶心液体。
假笑在背过身时立刻僵住,她心虚地啃起指甲,煎熬得像锅上快死的蚂蚁。
“快看快看,里面好像打起来了。”
叶苒拍了拍她的肩,桑晚柚闻言看去。玻璃窗内两人打得激烈,素有校霸之名的赵南屿居然被一个新来的转校生打得叫苦连天,而周围还没有一个人敢报警。
坏了。
看到赵南屿被一拳一拳揍个没完,桑晚柚心疼得不行,匆匆推门冲进去,端起旁边桌上的红酒泼向那个失去理智的少年,愤怒吼道:“没完没了了是吧!”
猩红的酒液迅速染脏外套,宋璟书顿住动作,杨伊伊吃惊地张大嘴:“小柚子,你好端端的泼他干嘛。”
见桑晚柚沉默不语,杨伊伊只好赶紧叫人给宋璟书拿毛巾。
桑晚柚大脑瞬间空白,冲动过后怎么也无法合理的跟杨伊伊解释这一切。宋璟书拿起毛巾擦脸,冰冷的眸子落向她,显然更加仇视,恨不得立刻弄死的那种。
被看得心底发毛,还是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下站到赵南屿身旁,指着他对杨伊伊道:“我想带他走,可以吗?”
杨伊伊震惊之余看了眼宋璟书,他看小柚子的眼神可真够带劲,杀气腾腾的,连忙说:“可以。”
桑晚柚松了口气,上去搀扶赵南屿,身后却响起道低哑声音。
“问过我了吗?”
宋璟书大步走来,目光冷戾得吓人。
“问你,你配么?”
桑晚柚肆无忌惮说完的那几秒,他抬脚,精准踩上赵南屿的小腿。
“你在干什么!放开他!”
她跑上去拦,可根本推不动他,无措地看着他慢慢使劲往下踩。赵南屿痛苦的嚎叫声越来越大,他不断低声下气的求饶,可这个人铁石心肠,半点也不为所动。
桑晚柚吓得两腿发软,不明白情况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更没想到他会如此暴烈。
赵南屿疼得冷汗直流,那只被他踩过的腿显然错位,眼看即将被踩上第二只,桑晚柚急得几乎快要爆炸。
骄傲的少年备受折磨,桑晚柚再无法保持理智,向来独善其身的她唯独在关于他身上有超越惯性的投入,哪怕只有一丝,也愿意为他作赌。
她冷冷看着那道瘦削的背影,忍住心底不断衍生的厌恶,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向他。
桑晚柚从背后抱上他的腰,耐住强烈不适,逼自己说出自己都觉得虚伪的话。
“宋哥别动手好不好?”
“别动手,别动手,我求你了……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努力用平生最温柔的语调,一遍又一遍,像哄小孩子一样格外耐心。
宋璟书怔怔看向环在腰间的那双手,许久,才恍然这不是错觉。他抬眸,不觉扫向角落,那道目光同样惊恐,眼眸微黯。
他终于停下。桑晚柚无力瘫坐在地上,脑仁被坦克反复碾压过一样,疲惫又难受。赵南屿仍在苦苦挣扎,他的一条腿以诡异的姿态扭曲,哀嚎声在耳边惊心响个不停。
她看着不停扭动的赵南屿,想说话却吐不出半个字,眸光一点点灰败下去。那张可怕的脸再度出现眼前。
在近乎失魂落魄的时候,他蹲下身,慢条斯理为她穿上那件被泼脏的外套。动作很慢,拉链从腹部一直拉到顶,短短十几秒,却仿佛过去一个世纪。
桑晚柚失焦的瞳孔迅速收拢,他近在咫尺,那份悲伤气息过于沉重,让眉眼背上超越年龄的沧桑。
“你不配和我谈条件,所以,想好付出什么代价了吗?”
宽大的手伸进外套口袋,冰凉的温度透过单薄衣物清晰传来。
那个地方有……
她很快反应过来,眸底随之燃起无比羞恼的恨意。
*
曾恺一行人灰溜溜送赵南屿去医院,而精神受到重大刺激的桑晚柚则被杨伊伊安排司机送回家。
赵南屿被打残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整个冠华。宋璟书一战成名,昔日成群结队的那些人日子开始一个比一个过得不顺。
桑晚柚在医院接受心理疏导,治疗一个星期之久回家,不巧又染上重感冒,第三天才终于好些。
母亲无意将那件外套挂在床尾,像是无声的嘲笑,回校那天她不得不把它洗净装好,忐忑走入校园。
她公然维护赵南屿的事迹在校园传开,猜测和八卦的目光开始频频投来,费心营造的形象多年来头一次产生不可恢复的裂痕。
事情走到这一步无法回头,那就不回好了。
那人接连几周都没出现,传言他受了处分退学,桑晚柚对此笃信不疑,她痛快的将那件外套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变成灰烬。
赵南屿住院的那几天,桑晚柚会在清晨带上热乎乎的煲汤去见他。病床上的他开始渐渐变得古怪、暴躁,可她相信,他总有被感动的一天。
她会慢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