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晚钟》焦糖冻冻

3、第3章

　　昏黄光晕将少年瘦削躯壳拉成薄薄长影。他立在夜色仰头吐出口森冷白气。漆黑的眸子映出路边车水马龙的繁华，因过分空洞麻木显得格格不入。

　　不，不止是目光，还有他本身。在这个世界，他仿佛被隔离无尽边际的孤鸟。

　　她顿步于身后，高瘦的少年回头，她从包里取出那只u盘，沉默良久开口：“你想要的都在里面。”

　　少年淡淡看她一眼，接过u盘，继而从钱包点出十张红票子。叶苒楞了下，她并没有那个意思，可他的沉默让她接受。

　　“阿书。”

　　少年回头，她眼里满含炙热期盼，肩头短发经风吹得糊住了脸，笨重的刘海争先恐后钻进眼眶，却挡不住微弱的目光。

　　“我希望你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风声不大，足以吞没每一个字。少年大步流星往前走，他的身影渐渐模糊，她的眼渐渐湿润。

　　深入骨髓的痛总在不经意悄然而至。折磨每根神经，每缕思绪，连同深陷的沼泽地一起遗失、窒息。

　　宋璟书鬼使神差止步。目光穿过狭窄巷子，敏锐捕捉那片转瞬即逝的裙角。

　　少女拐入巷口，洁白裙摆轻轻摇曳，丝绸般长发垂于腰际。月光偏心得过分，唯独为她渡上不该有的柔光。

　　小区环境破败，不知多少年前起建，大片墙皮开裂，空气弥漫难耐的异味。明明生活的地方如此脏乱，身上总散着股劣质洗衣粉味，却非要撒谎，可笑至极。

　　她停在路边，捏着嗓子甜甜喊出的那句“赵哥”，鸦叫一样恶心透顶。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回声。

　　“赵哥，是我。桑晚柚，之前我们见过面。”

　　“什么事？”

　　“我走时在门口看到池荷，她好像喝醉了，晚上不太安全，想替她问问你现在有空去接她吗？”

　　“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没别的事挂了。”

　　“别，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你知道的话，或许情况会更好。”

　　“什么事？”

　　电话那头游戏音骤然暂停，桑晚柚勾勾唇，正要开口，脚下一道影子忽然笼罩过来。她楞了一刹，很快不再说话。

　　手腕被那人按住，接下来手机也被夺走。

　　“——喂——喂？”

　　赵南屿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慢慢俯到肩头，桑晚柚不敢跑，微微侧头朝右瞥去。这地方视线不算糟，那人有着薄薄的唇、英挺的鼻以及一双空寂得容不下任何事物的眼。

　　这个该死的人。

　　心坠入谷底。他居然一直在悄无声息尾随，桑晚柚难以置信，懊恼自己的迟钝。但很快，她勾勾唇，先一步转身温笑道：“宋同学，好巧呀，真没想到你也在这。”

　　他并不回应她的客套，步步紧逼，宽松的黑色卫衣盖住浓烈眉眼，未明的恐惧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发散。桑晚柚被逼到角落，宽大的肩头挡在眼前，这里没人能看见她。

　　她唇角依旧挂着温和的淡笑，荒唐得不可理喻。

　　“看来完全忘了。桑，晚，柚。”

　　声音低沉，如果不是看过他最狼狈的样子，恐怕要误会他在对人说情话。

　　桑晚柚眨了眨眼，无害笑道：“当然记得，只是当年那些事对你来说不太好，我想你并不愿看到我。”

　　见他沉默不语，桑晚柚皱起眉头：“当年那件事对你造成的困扰，我一直感到非常歉疚。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他看上去似乎信了，没多久把手机还回，但跟着走到单元门口，像烦人的鬼一样阴魂不散。

　　桑晚柚眼底笑意淡去，蹙眉回头望，他还站那，倒吸一口凉气：“我上去了。”

　　话落，他冰凉的手忽然游蛇般掐上后颈，桑晚柚两眼一黑，再睁眼已被粗暴的推到墙上。结实的胳膊死死压住她的喉咙，令她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预感死亡即将来临，她嘶声拼命挣扎，“当年我也是被逼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就该去找赵南屿，找王恺同他们，找我算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伪装在毫无预兆间暴露，桑晚柚后知后觉。他终于松开她，脸上的冷笑格外刺目，那份鄙夷从骨子里蔓延，仅凭这个眼神，就足以毫不费力击穿她的信仰。

　　有些人天生就叫人讨厌。

　　“桑晚柚，你说这句话难道不觉得恶心？”

　　楼道里响起步伐声，桑晚柚不屑地抽了抽唇角，转身被他迅速撑墙，拦在原地。

　　他抬手掐住她下巴，迫使她不得不面对，面对这个不愿面对的人。

　　娇嫩的皮肤在掌下被压出几道红指印，一贯憎恶的面庞因他染上几抹愠怒之色，这是她初次被迫尝到的痛苦，他喜闻乐见。

　　宋璟书凑近她的耳边，声音寒凉，他警告她：“桑晚柚，与我作对，你只有粉身碎骨的份。”

　　桑晚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绝不肯向这个讨厌的人低头，然而缓缓滚动的喉结晃得眼晕，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锁骨飘出清爽香气，扑面而来他的气息让一切变得诡异。

　　毛骨悚然的那种诡异。

　　混乱的思绪让她一时无法理清在气恼什么，她别过头，烦躁地嗯了声。

　　“桑家小孩，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呀，你们该不会……”

　　曾阿姨惊呼一声，手边垃圾袋掉到地上，桑晚柚迅速推开他，“阿姨——”

　　“哎呀，家里煤气好像还没关，小柚子，阿姨得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哈。”

　　“哈哈哈，郎才女貌，配，实在太配了。”

　　“……”

　　桑晚柚不可思议，极力忍住喉咙涌上的呕吐欲，回头狠狠剜了他一记。可他混不在意地倚墙点了根烟，火光照亮那张冷峻的脸，他把她当空气，两眼静静盯着云端残缺的月。

　　这让她更加气恼，却还是不敢惹他分毫。宋璟书遥遥出神一会，终于想起旁边还有个碍眼的东西，侧头淡淡冲她吐了句：“滚。”

　　言简意赅。

　　桑晚柚避如蛇蝎，快步上楼，回房后她把自己锁在里面，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一切都要乱套了。

　　窗外少年已不在，桑晚柚拿笔在桌上憋闷的胡画一通，锋利笔尖像个无头苍蝇乱窜，将光洁纸面戳得千疮百孔，最后连笔一起揉成一团，被重重抛入墙角垃圾桶。

　　总有一天，你给我等着。

　　*

　　周六清晨，一条劲爆消息在短时间内迅速传遍校园论坛。

　　冠华一霸和校花分手了，就在昨天。内容发布于凌晨两点，来自于池荷空间的最新动态，是张香艳得足以鼻血爆喷的美照。

　　图片上池荷醉醺醺的，白得病态的脸泛着叫人浮想联翩的红潮。她蹲在地上，微微仰头，笑容娇媚而忧伤，配文却只有一个句号。

　　如果说这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那么赵南屿的动态无疑更加证实这点。他空荡荡的空间破天荒更新了个签：“狗改不了吃屎。”

　　至于含沙射影的是谁，显而易见。评论区清一色的“赵哥深情”、“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赵哥威武”。点赞量持续走高，作为冠华叱咤风云的一对，大家盼两人分手久矣。

　　舞蹈课短暂休息空隙，桑晚柚才刷到这则劲爆消息，她点开赵南屿的动态，反反复复，旁边的杨伊伊看好奇地瞅了一眼，调侃道：“怎么，柚子失恋了？”

　　桑晚柚叹了口气，向来的面容生出几分勉强，郁闷说：“哪有，都还没开始呢。”

　　杨伊伊接过手机看了眼，兴奋拍掌：“他们分手了，这是个好机会，我想想……要不这样，你把他约出来一起玩玩？”

　　“我也想，可该以什么由头呢……”桑晚柚犯难起来。

　　她和赵南屿归属于两个水火不容的圈子，哪怕再努力靠近，也会被排斥边缘，而这还是在曾恺的帮助下。在那个圈子，她一文不值。

　　杨伊伊想了会，“这有什么，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我家亲戚刚开了间台球店，你来的话，我帮你把他约出来，看谁敢瞧不起你。”

　　有人牵线搭桥，桑晚柚十分欢喜：“伊伊，还得是你！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杨伊伊白她一眼：“哼，也不看看我在这带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这么点小事你早该跟我提的。”

　　“好闺蜜，在心中。”桑晚柚朝她比划，射出个大大的心，逗得杨伊伊哭笑不得。

　　“欸，刚好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杨伊伊从手机翻出张照片递给她，桑晚柚看到差点没呛死。

　　她脸色短暂崩了下，抬头时很快恢复温和，“什么意思？”

　　“我打算追你们学校校草。”

　　桑晚柚楞住，左右眼皮接连跳个不停。

　　“我打听到你和他是同桌，为了避免咱俩反目成仇先问你一句。我追他，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

　　桑晚柚面上不在乎的勾了勾唇，心底却忐忑不安。

　　她并不在意杨伊伊能否追到那人，怕的是不久的将来……

　　这个该死的东西。

　　舞蹈课结束，桑晚柚走进厕所一遍又一遍洗脸。冷冰冰的水拍在皮肤上，刺得脸颊发麻。混乱许久，脑仁开始隐隐抽痛。

　　回家路上，桑晚柚找了家偏远超市，她要不惜一切代价，谁也无法阻拦。

　　“小姑娘，你是不是拿错了。”

　　店员奇怪地打量她，然而桑晚柚行云流水的扫码付款，淡定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