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门徒》有勇气的达文西

1、逆水惊雷

　　天空灰蒙蒙的，下着零零落落的小雨。微风将绿叶上的水珠轻轻拂落到湿润润的田地上，滴落的瞬间，仿佛将田地中清新的土腥味散了开来。
　　一个驼着背、戴着草帽、穿着蓑衣、脚踩一双破烂不堪草鞋的老人，右手撑着竹杖，左手拈了拈帽沿，低着头。此时此刻，他正被四个蒙着面纱的黑衣人包围着；余光瞥去，丛林那边似乎还埋伏着一个人。老人脸上的皱纹，如同傍晚雨歇后远方紫褐天空下连绵起伏的山沟沟壑；眼睛里是残荷遍布、毫无波澜的灰色池塘，黯然无光。只是在听到“水法流门”四个字时，眼底那片灰色池塘里，竟闪过一丝极淡的寒光，手指也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竿顶端粗糙的纹路。草帽下，灰白参差不齐的刘海随微风轻轻摆动……
　　右手边提大刀的人说道：“林顺欢，水法流门今天也算是到此为止了！给我上！”
　　听到这句话，老人眉头一蹙。眼前手持墨绿色长剑、身后那人握着红色长剑的黑衣人，皆呈前后脚半蹲拔剑的姿态。一瞬间，他们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因速度太快而被刮起的尘土。突然，两道一绿一红的剑风从侧翼包夹而来，左手旁的黑衣人背后张开数把小匕首，呈扇形从左侧攻来。
　　只见林顺欢神色一惊，赶忙将竹杖往地上一震——所站的土地骤然升起，恰好躲开了四周的攻击，却也将土柱炸得沙尘四起。林顺欢被晃得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站稳，四周又被粉尘所包围，什么也看不见。当土柱升至三四米高时，眼帘中出现一个冲击力极大的模糊身影，方才右手边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正上方，猛地将大刀从头劈下，粉尘被劈得四散。
　　林顺欢脚底下的土柱很快做出反应，往后移动了一大段距离来躲避攻击。他举起竹杖，召唤出火柱进行反击。火柱从四周如紫外线般射出，黑衣人挥舞着红大刀击退火柱，并在空中不断闪现。就这样你追我赶似的，两人从田地打到了森林。最后，那黑衣人在打飞了一道朝自己攻来的火柱后，更加用力地握紧大刀，青筋暴起，大刀立马爆发出红色波圈。他一瞬间突闪到林顺欢面前，林顺欢瞳孔一震，赶忙横举竹杖，一道和竹杖同宽的风柱从底下升起。黑衣人的大刀与风柱激烈地对抗着，耳边是一阵阵爆鸣声。可随着黑衣人大喝一声，风柱被撕裂开来。
　　林顺欢脚下的土柱轰然断裂，他狠狠被甩倒在地，又被弹到一棵大树旁，痛苦地呻吟着，疑心自己那把老骨头已经碎了。
　　紧接着，那黑衣人准备乘胜追击，从空中俯冲而下；剩下三人也从地面飞速赶来，欲给林顺欢最后一击。但最后边的一个黑衣人突然停下，大喊：“白明哥，不对劲！快远离他！”
　　话音未落，天空中散漫的乌云急速汇聚，雷声滚滚，闪电状的水流如天河倒倾般倾泻而下。白明双眼圆睁，冷汗直流，在空中急转身形，挥刀抵挡。可林顺欢被追杀六十余年，法力早已今非昔比，更何况此刻阴雨连绵——他的大刀终究不堪重负，应声断裂。水柱如电，从白明脊背穿透，他重重坠落在水流砸出的大坑里，再无声息。紧接着，林顺欢缓慢挥舞竹杖，坑中的水滴重新汇聚、混合着鲜血，化作箭状射出。此时此刻，他已筋疲力尽，眼皮像不听使唤般慢慢闭上，口中不断吐出鲜血，法力已然濒临枯竭。
　　白明的倒下让众人猝不及防。当王蒙项反应过来时，水流箭已逼近无动于衷的白丽，他想都没想便扑了过去。
　　眼前早已一片朦胧、双腿发软的白丽，慢慢视角清晰起来。反应过来时，她已躺在地上。面前，与自己相处十八年的青梅竹马王蒙项，脸上、嘴角淌着大片鲜血，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呀，中奖了……”说罢，便再也撑不住，倒在了白丽身上。
　　白丽发疯似的抱住王蒙项，哭喊着：“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啊啊……”王蒙项的那一把墨绿色长剑孤单、无力地斜插在土地中。
　　赵全免眼见三人已完全失去战斗力，朝身后姗姗来迟的周周大喊：“周周！快放！”
　　只见无数带毒的飞镖朝林顺欢飞来。此刻的林顺欢正大口大口喘着气，本能地颤抖着举起竹竿，召唤出水之屏障。屏障挡住了几乎所有飞镖，但仍有两枚突破防御——一枚射中他的大臂，一枚刺入他的腹部。
　　林顺欢认命般放下竹竿，苦笑道：“老啦！终究是老啦！也罢，被人追杀了这么多年，有五……不！得有六十来年了，也该结束了。我就在你们门下呆了一年，结果他娘的被追杀了六十年，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吧……水法流门，今天就到这了。师傅，我真的累了……呀，真想再见紫萱一面啊。”
　　粉红色头发的周周从丛林中探出脑袋：“赵总，林顺欢中招了！中招了！我们去给明哥和王哥报仇吧！”
　　赵全免半蹲在地上，扶着已然神志不清的白丽，正想召唤出匕首群，了结这个江湖人称“命大死不了太郎”的林顺欢。可就在转头的一瞬间，方才还瘫在大树旁的老人，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滩血迹在树根与地面上……
　　站在丛林中、无需蹲下便能完美“隐身”的周周，嘴巴鼓鼓的，铜铃般的棕色大眼睛红红的，大颗大颗泪珠滚落。她站在赵全免身旁，抽泣道：“赵总，呜呜呜……赵总，那个打不死的蟑螂又跑了！我们怎么办？呜呜呜……我们得赶快送明哥和王哥去神辉庙治疗，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可现场早已一片狼藉：被称为兵器门四大特首之一的白明，竟然倒在了半吊子出家的林顺欢手中，况且他还年纪这么大了。要知道，当年水法流门惨案本就疑点重重，林顺欢为何能在那惨案中存活到如今呢？白丽因打击过大变得神经质，林顺欢又不翼而飞。即便是平常冷静沉稳的赵全免，此刻也不由得脑袋一片空白。
　　缓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距离最近的神辉庙少说也要走一个星期，而白明、王蒙项两人，显然已经断气了。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江湖上一直传闻林顺欢五十年前就已法力尽失，可刚才那招“逆水惊雷”，分明是水法流门以前大名鼎鼎的招数，世人应该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了——林顺欢的消息与情报的严重不符，让他愈发觉得事情诡异，但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周周，你扶住你丽姐，我去给他们……收尸。”他摘下黑色头套，银白瀑布般的长发散落开来。赵全免狠狠地咬住嘴唇，微微低下头，朝大树那边露出一个因悲愤而不停抽搐的凶狠表情，咬牙切齿道：“林顺欢，你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