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门徒》有勇气的达文西

4、绿森归处.古林迷局

　　第四章
　　绿森归处??古林迷局
　　自从六十年前师门被灭，我便日日诘问自己，为何唯独我活了下来，为何全世界只有我落得这般悲惨境地。只能靠着早年在水法流门练就的装死伎俩，浑浑噩噩地苟且偷生，仿佛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求得一个答案。
　　虽说心底也曾掠过重振师门的念头，可谁又会甘心追随我这样的人 —— 一个出身外环底层、全门覆灭却连缘由都摸不透的幸存者？况且公正院为了给外界一个交代，竟打算将我当作替罪羊。世人大抵皆是如此，凡事总要追个结果，不惜刻意忽略过程的合理性。
　　无论从实力还是情感而言，我都绝无可能对养育自己、朝夕相伴的师门，对暗恋多年的紫萱痛下杀手。这是我唯一能向自己保证的事，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厚着脸皮活下去的借口。即便如此，我依旧痛恨这个灰色的、吃人的世界，正如痛恨着无能的自己。
　　然而在绿精灵森林的半年，我像个走投无路的虔诚信徒，在经过多年祈求后终于获得眷顾，度过了此生为数不多的安稳快活的一段时日。我时常会想，不如就当自己早已死了，前尘旧怨一笔勾销，余生便在这 “天堂” 里度过 。
　　在这里，我慢慢学会了精灵的语言，族人们待我如家人，给了漂泊半生的我一个家。唯有拉布，她似乎从无亲人。每当其他小精灵聚在一起嬉闹时，她总远远站在一旁，眼里翻涌着化不开的孤寂，唯一的伙伴，是随身携带的那只小白兔。她是个善良又内敛的孩子，从不轻易向人敞开心扉，比起同族，反倒更愿意和林间的小动物亲近。
　　从长老 —— 也就是初遇时救我性命的那位 —— 口中，我得知了拉布的过往。她的父亲拉唯，在五百年一开、连通灵界与人界的传输门开启后，毅然抛下了她离去。那时拉布哭得撕心裂肺，最后是长老哈机密收留了她。
　　至于我为何能闯入这片秘境，连长老也说不清缘由。只记得那日，是拉布在河边采花时发现了晕倒濒死的我，长老以恢复魔法将我从鬼门关拉回，而我也就在那时，意外觉醒了水法流门的神翼。
　　我忽然悟了，师祖们或许误解了神辉庙导语 “形骸若坠，神念方生” 的真意。“若坠” 并非假死，而是当真坠入死亡的黑暗边际、于绝境中得获光明救赎时，才能觉醒那 “返老还童” 的神翼之力。我能清晰感知到体内魔力的恐怖增幅，身体各项机能也随之大幅跃升。
　　我曾郑重向长老道谢，他却只是笑着摆手：“不必客气，林大人。我见您便觉莫名熟悉与亲近，想来绿森灵族的各位，也都和我一样心悦您。”
　　这般称呼让我愧怍不已，若是他们知晓我是如此糟糕的人，定会将我驱逐吧，毕竟没人会愿意收留一个废物。
　　绿森灵族的日子平和得像一场梦。族中男子骑着形似狼的麒麟魔物在林中生猎，女子则操持纺织、照拂孩童，孩子们能无忧无虑地在草地上奔跑嬉戏。
　　我打心底疼惜拉布，所幸她对我并不排斥，甚至带着几分亲昵，让我有幸能陪在她身边。每日我们都会在树屋下那片蓝银色的湖泊边碰面，我给她表演各式魔法，同她玩幼稚的小游戏，还教她操控水魔法。唯有此刻，拉布脸上才会漾起孩童该有的天真笑容，露出活泼模样。
　　嗯！孩子本就该这般明朗纯粹。恍惚间，我想起了自己与紫萱的童年，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拉布的学习能力极强，不过两周，便掌握了初级水柱魔法阵。她总爱蹲在湖边，盯着自己打出的水柱溅起层层涟漪，水花漫成小喷泉，空中偶尔还会挂起彩虹，细碎的水珠打湿她的短发，她便俏皮地甩动耳尖抖落水滴。
　　待玩累了，她便浑身湿哒哒地扑进躺在草地上的我怀里，一同眺望被残阳染成紫红的云海。我给她讲森林外的人类故事，她听得眼睛发亮，满是好奇与向往，却总会在太阳彻底沉入远方墨色山峦后，安心地阖眼睡去。
　　我常望着天空发呆，每次瞥见她微张的小嘴、额角的薄汗，还有随着均匀呼吸轻颤的纤长睫毛，便会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将她抱起。而她环着我脖颈的小手，总会下意识收得更紧，梦呓里满是哀求：“爸爸，不要走，不要走……”
　　我总会低声回应：“嗯，我们回家。”
　　直到那一日，一切平和都被打破。
　　我照常带拉布出门玩耍，却无意间踏入一片从未涉足的远古森林。此处的树木高耸得骇人，人类在它们面前渺小如蝼蚁，即便我召出土柱魔法，也及不上树高的五分之一。参天巨树如肃立的士兵，根系交错、排列规整，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迷雾深处。
　　我对着这庄严又神秘的天地望而生畏，回过神时，只听见拉布清脆的呼喊：“欢欢！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话音未落，她已窜入密林。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而来。纵使对前路的未知恐惧到了极致，我也宁愿豁出性命，绝不让拉布受半分伤害。
　　森林深处静得只剩我的心跳，还有呼喊拉布的回声在林间撞荡。奇怪的是，这里听不见一丝鸟鸣，连虫豸的窸窣声都无。断裂的枯枝挡在身前，我只得凝水为刃，一路劈砍着艰难前行。
　　“拉布！拉布！你在哪儿？快出来，这里很危险！”
　　我嘶哑地喊着，喉咙早已干渴发疼。忽然，脚下传来枯枝断裂的 “咔嚓” 轻响，紧接着，一股失重感猛地袭来，我竟直直坠入了一个幽深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惊醒，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汗水早已浸透后背，周身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就在这时，四周的火把接连亮起，我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迷宫深处，四壁与地面皆由棕黄色石板铺就。
　　我踉跄着爬起，循着火光忐忑前行，口中仍不停唤着拉布的名字。一路警惕摸索，最终在一面石壁前停下脚步。壁上的彩绘虽已褪色模糊，却仍能窥见当年的鲜明 —— 山峦之下是莽莽林海，林海前横亘着无垠沧海，一名黑袍斗笠的人立于金黄土地上，正接受数人跪拜。那人神色疲惫又悲戚，遥遥眺望着大海的方向。
　　彩绘旁还刻着古老文字，依稀能辨认出只言片语：“梦思…… 夜想…… 的人啊，我们终究会……”
　　“您怎会出现在这里？”
　　身后骤然响起的声音，惊得我浑身一颤，下意识便要召唤水柱防身。转身才发现，来者竟是哈机密，他手中正牵着拉布的手。此刻他神色难得严肃，眼底似有一道危险绿光闪过，却又转瞬换回了熟悉的笑容，只是那笑意，莫名透着几分耐人寻味。
　　“林大人有所不知，这世间并非只有我们苍灵州的绿森灵族。另有居于熔火赤州的红山灵族、沙鑫流州的金地族，以及夕雾雪埜的白海灵族。而我们的先祖，本都是人类，是希珩魔祖大人将他们带入各个领域，并赋予我们当人类向神辉庙祈求时治愈他们的职责。我们才得以在此世代繁衍生息。”
　　“难道！我们人类虔诚所求的神明就是他们这些灵族吗，难怪人类只有去到神辉庙才能得以治疗，而哈机密却可以随意地使用出治疗。”不过当我想向他追问神翼以及各门派所供奉的神辉庙中的导语是否与他们有关时，他却表示不清楚了。
　　他边说边领着我沿着壁画缓步而行，我一边打量着那些尘封的古老图景，一边牵着蹦蹦跳跳的拉布，全然未觉前路的异样。直到一片刺眼的白光骤然涌入，灼得我双眼生疼，才惊觉我们已走到了迷宫出口。
　　哈机密在门口停下脚步，暖金色的阳光将他的身影裹成一团光晕。他缓缓转过身，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