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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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寻是被活活吓醒的。
迎面冲来的卡车，翻滚的车厢，铺满血的脸颊……
“贺程！”
他惊呼，猛地从床上弹起，
“江寻，怎么了？”
身边人被他吵醒，声音充满关切。一双手臂从背后环抱住他，熟悉的体温传来，江寻松了口气。
“没什么。”他攥紧拳头，砸向自己的脑袋。
“啪——”灯亮了。
身后人已挪到他对面，攥住他手腕，目光温柔，但声音变得有些焦急：“到底怎么了？嗯？”
江寻呆愣一秒，他紧盯着面前这张脸，不自觉地伸手捏紧对方的衣角，声音发颤：“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死了。”
话落，江寻看见贺程骤然瞪大双眼，眼睛中流露着比他更深的惊恐，好几秒过去，贺程仍僵持着这个表情，像是不会呼吸、不生动的假画。
以为贺程被自己吓到，江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哈只是梦……”
贺程却猛然抱住他，力度仿佛要把他刻在骨子里，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体轻微的颤栗。
“是……只是梦”。几秒后，贺程在他耳边轻柔道，像是宽慰，又像是眷恋般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江寻，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你的。”
这莫名的话如一根细针，猛地刺入江寻脑海，梦里忘记的画面在这一瞬间闪现——旋转的空间与时间里，贺程执着望向他的脸，声音在飞溅的玻璃中破碎成风。
“好好活着……”
“啊！”江寻发出一声痛呼，用力闭上眼睛，整张脸皱成一团。
贺程立即松手，捧起他的脸，脸色煞白：“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
江寻睁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那些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有人做了记忆切割，再无痕迹。
“没事了。”他垂着头喃喃道。
抬眼时，却看到贺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里面夹杂着太多情绪，仿佛要从假画中跳出来一般。
“怎么了？”这次换他问。
“没什么，睡吧。”贺程牵过他的手一起躺下，手不停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那天之后，贺程变得反常。
一向有话直说的人，最近却常常用一种江寻看不懂的眼神注视他，在江寻想开口询问时，他又急忙错开视线。
最让江寻心惊的是昨晚。
他半夜醒来发现身旁没人，视线在房间搜索一圈后，隔着透明玻璃，他看见在阳台背对着他的贺程。
灰色窗帘被拉了一半，贺程在未被遮挡的地方，仰头像是在看天上的月亮，江寻刚想叫他，便看见他面前生出一团白色云雾，视线下移，红色星火正在他指尖燃烧。
地上还躺着数不清的烟头。
贺程怎么会抽烟？
他唯一一次见到贺程抽烟是几年前，贺程见他心情低落陪自己抽烟，结果呛得惊天动地。
“贺哥？”他叫了一声。
听见声音，贺程赫然转过头。
江寻呼吸一滞。
因那明亮月光从贺程头顶倾泻而下，硬生生地把他身体劈成光与暗两部分，暴露在光中的那只眼睛里，是江寻从未见过的，如深夜翻涌海浪般的冷漠。
被他注视的人立即扔掉烟头，拉开门走进来，用满是烟味的身体抱住他：“抱歉，我吵醒你了。”
江寻摇头，攥紧贺程睡衣：“发生什么事了？”
“嗯，公司……出了点事，快解决好了。”
“真的？”
“真的。”
“你怎么突然会抽烟了？”
“啊这个……”贺程摸了下头，转移话题：“你不喜欢？我去洗个澡。”
江寻没戳破，只是摇头：“不用，赶紧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好……你怎么醒了？我吵醒的？”
“啊。我是想上厕所。”
从洗手间回来，刚躺下，身边人就靠了过来，手搭在他腰间，紧紧攥着他的T恤，像是怕他跑掉。
江寻盯着这只手，皱紧眉头，脑海中又闪过方才贺程那张淡漠的脸——那神情，竟透着一股诡异的契合，仿佛那淡漠长在贺程脸上一样。
“江寻，你咋了，魂不守舍的？”身边人突然问。
下午五点零七分，江寻和江照清刚上完公选课，正顺着人流下楼。
江寻回神：“在想事情。”
“下楼想什么事情。”江照清嘟囔，挽上他胳膊：“想什么呢？”
走出教学楼，来到主干道，江寻瞥了江照清一眼，问：“昨晚我看到你哥抽烟了，他说是因为公司的事……严重吗？”
江照清猛地停下，声音带着质问：“他在你面前抽烟了？”
江照清的反应让江寻眉头一跳，他看向江照清：“你知道他抽烟，为什么瞒着我？”
慌乱在眼前人的脸上一闪而过，下一秒江照清挽住他胳膊：“怕你担心……他不让我说。”
江寻若有所思点点头。
“回头我跟他说说。”
“说什么？”
“当然是别再抽……”
江寻皱眉，打断她：“小清，我刚刚问你贺哥他公司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想你可能从宋燃那知道什么，但你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反而揪着抽烟的事不放。
江照清一愣，瞪大眼睛：“我刚刚没注意你说什么……”
江寻一点都不信！
他和江照清认识四年，再了解不过，知道她一说谎眼睛就会不自然瞪大。
但他没揭穿，只是笑着说：“逗你呢。”
回家路上，江寻想了很多。
他本只是想从江照清那打听点什么，没想到江照清也在说谎。
两人人的隐瞒……就意味着他这几日察觉到的，并不是他的错觉，贺程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地铁车厢里，江寻猛地抬头，一直盯着他的小姑娘被吓到，偷偷拍照的手机差点丢了出去。
他恍然未觉，站起身，走了出去。
回到家，贺程还没回来。夕阳斜射进客厅，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江寻目光落到书房门把手上。
他和贺程在他高一时因江照清相识、后相恋，至今四年。去年他考上B大，贺程为了他把公司迁来B市，在他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两人正式开始同居。
两个人，却租了三室一厅。一间主卧他们两人用，一间给江照清偶尔过来留宿，还有一间贺程特地作为书房，怕有时工作太忙，睡得晚，打搅到他。
江寻性子冷，边界感极强，就算和贺程关系再亲密，工作的事他也很少过问，这间特属于贺程的工作重地，他更很少进来。
但此时，手按在门把手上，他推开了门。
一整面墙的落地书架，一张干净整洁的桌子。
江寻目光沉了下来。
这几日贺程常常呆在这个房间，说是忙工作，但桌子上怎么会一份文件都没有？
至此他确认，贺程在撒谎。
他眉头皱起，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书架旁，目光自下而上，从一排排排列整齐的书籍上掠过。
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贺程看书的种类相当杂，有哲学、文学、心理学，科技类、商业管理，还有一些名字很熟悉的畅销小说……
这些书按照种类归置，他低头，指尖划过几本挨在一起的书，都是同一位作家的，视线往旁边移，作者换了，但国籍一样。
江寻手一顿，如果他脑子再糊涂一点，他会以为这些书是他帮贺程摆放的。
和他不同，贺程性格大大咧咧，做事随意，他高中时贺程教他解题，贺程在草稿纸上自己先做一遍，做完要给他讲，但那字迹龙飞凤舞，注意到他疑惑的目光时，才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一笔一画又给他写了一遍。
江寻抿唇，往后退了一步。
他仰起头，去观察最上面几排的书，这几排显然没有按照种类放置，有不同国家大人物的传记、清末明初的小说、几本杂文……
但颜色一致。
瞬间，江寻被这比他还细致的处理吓到。不自觉地，他开始用审视的目光再往上看，忽然，他目光一滞，视线锁定在最上面一排一本背面朝外的书。这本书在规整的书籍中，如刷洗干净的玻璃窗上陡然落下的一颗黑点，如此格格不入。
他搬来板凳，踩上，抽出这本书——《Functional Amnesia: The Clinical Picture》（功能性遗忘：临床图景）。
书名映入眼帘，江寻呼吸一停，指尖颤抖地翻开封面，每页他只大概扫几眼，便一直一直往后翻，在很多页上，他看到用黑色签字笔画的波拉线，还有折痕。
目光一凛，他迅速抬头，再找。
终于，在最下面一排的最左边，一本仍是背面朝外的书进入视线。
《Coping with Trauma-Related Dissociation: Skills Training for Patients and Therapists》（应对创伤相关解离：患者与治疗师技能训练）
又是一本关于失忆、创伤、解离性障碍的专业书！
仍是被翻了很多遍的样子。
江寻眯起眼睛——失忆？创伤？
是谁失忆？
是……一年前出车祸的他！
“呃！”江寻发出一声惊呼，头痛地捂住脑袋。在寂静、陌生、泛着书香的房间里，他站在原地，低着头，小声地念叨着：“失忆……车祸……谎言……”
一条线将所有不自然连在一起，难道……
江寻猛然抬头，手一抖，手中的书尽数重重砸在地上。一个令他遍体生寒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他所感受到的一切异感跟他失去的记忆有关？？！
他踉跄着退后一步，扶住桌沿，浑身冰冷。
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