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梦见你死了》四渝

2、双胞胎

　　等那巨大的，未知的恐惧感稍退，江寻跪了下来，翻开地上的书。
　　“解离性失忆”：由于巨大的心理创伤或压力，导致个体突然失去对个人重要信息的记忆……
　　江寻合上书，喃喃道：“巨大的心理创伤？”
　　他闭上眼睛，极力回想车祸内容，脑子却像有无数银针刺入。
　　想不起来一点！
　　“呼！”他猛然睁开眼，大口喘气。过了一会，他掏出手机，在搜索框中输入“2024年7月13日N市车祸”。
　　搜索结果一片空白。
　　换了几个说法和平台，依旧没有任何相关信息。
　　他皱眉，在手机上删除几个字，保留“N市车祸”，重新搜索一遍。大量车祸信息呈现出来，大的小的，唯独没有关于他的。
　　像是凭空消失，或者说被人刻意抹去一般。江寻捏紧手机，彻底僵住。
　　忽然，门口传来声响。
　　过了几秒，江寻才反应过来，他爬起来，把书塞回原处，深呼吸几口气，走了出去。

　　“贺哥，回来啦。”江寻柔声问。
　　“嗯，应酬，喝了点酒。”贺程站在玄关，走过来一把抱住他，亲了亲他脸颊。
　　“难闻不？”嘴上这么说，但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
　　江寻不自觉掀起嘴角：“说难闻就放开我了？”
　　“不放。”
　　江寻笑笑，任人抱着。
　　过了一会，贺程忽然道：“江寻，对不起。”
　　“嗯？”
　　“刚刚小清打电话骂我，我才知道让你担心了。其实这段时间公司出了点问题，我们一个核心程序员，开发的算法模块被人窃取……”
　　江寻眉头一皱。
　　“现在事情已经解决好了，今天为这事庆祝，大家一起聚了个餐。”贺程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满是自责：“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担心……真是的，”贺程垂眼，露出孩子般沮丧的表情：“本来不想你担心……”

　　江寻应该笑，但笑不出来。

　　这是他最爱的人啊，即使不知道那个谎言背后是什么，但看这人如此自然跟他撒谎的样子，心脏像是突然被丢进冰窟一样。

　　他低下头，掩住眼中情绪，低声道：“没事了就好。”他转身：“我去给你倒杯水。”
　　手却被拉住，江寻回头，贺程探究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你不开心？发生什么事了？”
　　江寻揉了揉太阳穴：“可能出车祸的日子快到了，有点心慌。”
　　贺程的表情僵硬了一秒，缓慢吐出两个字：“这样……”
　　“贺哥。”
　　“嗯？”
　　“我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吗？”
　　贺程眼睛一眯，直直看向他：“当然没有。”
　　江寻“哦”了一声，走向餐厅。
　　贺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主动问：“你想想起来？”
　　透明水流汇入玻璃杯，“哗哗”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波动。
　　江寻转身，把杯子递过去：“你觉得呢？”
　　贺程接过，水波微颤，在无声中，水波颤动得更加剧烈。
　　“我当然希望……你不要想起来。”
　　江寻抬眼：“哦，为什么？”
　　“为什么？”贺程脸色一变，将水杯用力放了回去：“那段时间我天天做噩梦，一闭眼就是你满脸血的样子，江寻……”
　　他用力抱住江寻，头埋进江寻颈间轻颤。
　　“贺哥……”江寻后腰抵住橱柜台面，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伸手抚摸着贺程的脑袋：“都过去了。”
　　贺程摇头，闷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知道你忘记时，有多庆幸？我甚至买了好几本相关的书看，不是为了让你想起，而是……怕你想起。”
　　留在贺程发间的手猛然停住，愧疚被满满的疑惑替代。
　　书？
　　是指他刚刚翻到的那几本？
　　可自己根本没提到那些书！
　　只是见我从书房出来，就想到这些了？
　　疑惑如潮水悄然退去，更确定的怀疑涌来，江寻目光一沉，嘴上却道：“知道了，我不想就是。”
　　贺程人没动，仍是紧紧抱着江寻，只是双唇微张，开始亲吻江寻颈侧，像是受了委屈讨要补偿的小狗。
　　江寻任人亲了一会，在察觉到对方有进一步动作时，他攥住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手。
　　被阻止的人上身稍退，手没松一点，欲求不满地瞪他。
　　江寻失笑，安抚地摸了摸对方额前碎发：“我明天有个淘宝拍摄，要早起。”
　　对方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脖子，仿佛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且有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的架势。
　　江寻毫不客气地伸手挡住了对方的眼睛。
　　没被遮住的嘴角下撇，过了一会嘟囔道：“好吧。”

　　凌晨两点，说好要早睡的人睁开眼，把搭在他腰上的手拿开，江寻小心翼翼地转了个身。
　　目光触及到眼前人的睡颜时，那一直紧皱的眉头倏然松开，过了半晌，他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贺哥：地址发我，我来接你
　　寻：接我干啥？太远了，我自己回去
　　贺哥：我闲着也是闲着
　　江寻皱眉，还没回，又收到两个字——发我。
　　看着这带着命令式的两个字，他表情一僵，两秒后，还是将位置发了过去。
　　调整好表情，他看向镜子，刚好对上化妆师姜姐充满好奇的眼睛。
　　“跟对象发的？”
　　江寻一愣，视线向右移动几分，果然看到跟他一起拍摄的学姐顾雪，正凝神静听的样子。
　　思索一秒，江寻点了点头。
　　“诶！”姜姐哀嚎了一声。
　　顾雪五官瞬间皱在一起，瘪着嘴，另一化妆师小语瞅见，转移话题：“你们最近有看什么电影吗？”
　　“电影？我好久没看电影了。”
　　小语吐槽：“现在都是‘你爱我不’‘我爱你’‘我下次一定爱你’之类的，看都不想看，中国的导演们什么时候能争点气啊！”
　　顾雪本来还陷入江寻已有对象的事实冲击中，听到这，作为电影十级爱好者的她忍不住插了一嘴：“也没有那么差，我记得去年有个获得osc的华人导演，好像姓贺……？获奖的动画短片可有意思了。”

　　一小时后，黄昏时分赤红的霞光洒满大道，江寻站在拍摄地楼下，凝视着悠然下落的落日。
　　还没卸妆的一张脸被夕阳染成橘色，漂亮地不像话。偶尔有人经过时还会特地看上几眼，都以为哪个虽漂亮地惊人但还没出名的小明星。
　　他们可惜地一叹，但又想：迟早会火的。
　　没过多久，一辆白色SUV在江寻面前停下，车窗降了下来，露出熟悉的脸。江寻正准备上车，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下肩膀：“江寻，你还没走啊？”
　　“学姐”他指了指车子：“正要走。”
　　一向挺会看人眼色的顾雪像是突然间有了巨大的好奇心，还特意弯下腰用眼睛观察着车内：“你朋友来接你啊。”
　　一个头发有些长，五官英俊，表情疏离的男人。见她打量，对她微微地点点头。
　　只是这脸……
　　“学姐？”
　　“啊抱歉。”顾雪收回视线，挥挥手：“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今天他们运气很好，一路绿灯，开了二十分钟左右才遇上一个红灯，车子刚停下，贺程就像不经意地问：“欸，刚才那女生是谁？”
　　江寻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想了一下，道：“贺哥，我性取向为男，其实你可以只吃一半的醋的。”
　　贺程摇着头表示丝毫不赞同，他目光直视着倒计时的红灯，一字一顿道：“她刚刚，很亲昵地，拍着你的肩膀。”
　　江寻笑弯了眼。
　　“是吗，那该如何是好呢？”
　　在红灯倒数的最后三秒，贺程还抽空瞟了眼故意打趣的江寻——那张没有一点瑕疵的脸上此时眉目柔和地舒展开来，一双黑瞳在橘黄的色彩里温暖地不像话，可更令人心动的是这双眼睛里包裹着的爱意，温柔，包容，热烈。
　　黄灯亮了，他的脚从刹车上松开，视线却舍不得移开一点，直到江寻无可奈何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重回交错的车流。
　　“是啊。”他的嘴角掀起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有些不可言说的苦涩：“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拍摄地离他们实在太远，他们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家，路过超市时两人买了点菜，一到家贺程就开始做饭。
　　把准备食材简单处理好，按照最合适顺寻依次烹饪，不过三十多分钟，江寻点好的糖醋鱼、小鸡炖蘑菇、西红柿炒鸡蛋便被摆到了餐桌上。
　　“江寻，吃饭！”
　　江寻闻声跑来，看到桌子上的菜，怔怔出神。
　　刚和贺程同居时，两人也曾靠外卖凑合过日子。但出完车祸的他实在太瘦，又在一次不小心说出他想吃家常菜后，贺程就认命般地学起做饭，整天拿着手机跟着美食博主研究，几个月就把自己逼成了大厨。
　　“怎么了？”贺程脱下围裙，从身后抱住他。
　　江寻笑着握住贺程的手：“就是想，我太幸福了……如果一直能这样就好了。”
　　贺程转过他身体，抚摸着他的脸颊，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当然。”
　　江寻抿起嘴角。

　　吃完饭，两人照常到附近公园里散步。散着散着，忽然，江寻手机震动一下，他扫了一眼，整个身体猛然僵住，目光紧紧锁在屏幕上。
　　屏幕上是一张图片，图片里的人头发微长，戴着金丝框眼镜，目光冷漠地注视着镜头。
　　顾雪：江寻！你怎么不和我说你朋友是贺锦啊！就是说的那个导演！我想了好久！
　　顾雪：看！我没认错吧！长得一样！

　　一瞬间，江寻觉得那一直悬浮在高空，令人感到幸福、梦幻的彩色热气球骤然炸开！
　　他的目光落在贺程很久没剪，和照片上人一样的微长发上。一片巨大恐怖的阴影，如半夜爬上床的鬼手，迅速地从江寻的心头滑过。心脏在以不可控制的强度跳动，他手一抖，手机滑落，贺程瞬速接住。
　　“怎么了？”
　　眼前人在看清内容时瞳孔皱缩，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若有若无的探寻视线落在明显氛围不对的两人身上，但江寻什么都感觉不到，他死死地盯着一句话都不说的人。
　　许久，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响起：“他是谁！”

　　寂静。
　　江寻捏紧拳头等待，无声中，他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掌穿过胸腔，一把抓住噗通噗通狂跳的心脏，包裹，捏紧，窒息！

　　他不禁地张开嘴，眼前人终于抬头，缓缓道：“他是我双胞胎弟弟，贺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