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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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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小时前,江寻一进教室坐下,就听杨申冲他道:“呦,竟然赶上了。”
江寻奇怪:“为什么赶不上?”
“你不是去N市吗?那么远……”
江寻睁大眼睛,喃喃道:“对……N市,我要去……不,”他皱紧眉头:“我为什么要去?”
杨申震惊道:“你忘记了?我昨天亲眼看到你下的订单!你别吓我啊!”
江寻彻底僵住。
自昨晚他从车里醒来后,他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但贺哥说没发生什么,他就想是自己想多了,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安。
现在杨申的话证实他的感觉没错。
他一言不发地开始翻手机,在看到订单页面时握紧拳头。
杨申凑过来看:“啥也没有?怎么可能……”
“……先上课。”江寻沉声道。
两小时的课,江寻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始终垂着头,用力握着笔在他从不乱画的书本上涂来涂去,一开始还是些清晰的字迹,最后演变成一团团的黑色,下课铃声拉回神思时,江寻都被自己吓到。
但更乱的是他的记忆,他竟想不起来一点!
“江寻。”杨申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没事!”江寻硬声道,不过一秒又吸了口气,他抬起惨白的脸,问:“杨申,我记得你说你表姐在我们学校心理系读博,能带我去见她一下吗?”
“啊……好。她今天正好值班。”
简单整洁的咨询室里,杨申扯了扯自江寻一出现目光便走不动了的楚雨晴。
“姐,咱这时候就别花痴了好吧。”
留着黑长直,带着黑框眼镜的楚雨晴回过神,小声嘀咕了一句:“世界上真有长这么好看的人啊。”
说完她抬起头,已换了另一种面貌,声音不高不低,透着恰到好处的温柔与沉稳:“我们先随便聊聊吧。杨申,你先出去。”
半小时后,楚雨晴合上笔记本。
车祸后忘记车祸内容,最近再次记忆缺失……
她抬了抬眼镜,慎重道:“解离性失忆,跟一般失忆不一样,患者……也就是你,忘掉的都是自己选择抛弃的,不可承受的事情。”她停顿一下,犹豫道:“所以……不是可以用‘没什么’来概括的。”
江寻抿唇,过了一会才道:“你是说,他在骗我?”
“这……你身边人可能是想保护你,免于再次经历创伤。”
是默认。
午后阳光穿过百叶窗落到江寻发颤的指尖,江寻低头瞥见,强行按住。
他起身,声音艰涩:“多谢学姐,我先走了。”
关上门后,江寻腿一软,扶住了身边的墙。
杨申赶忙跑过来扶住他,焦急道:“江寻?你怎么了?”
江寻摇摇头,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站着。
他选择抛弃的,不可承受的,创伤?
是什么?
心中突然有一股无尽的悲伤涌来,让他肌肉紧绷,十指发麻,他诧异地瞪大眼睛,却始终抓不到任何踪迹。
扶着他的双手陡然用力,杨申急切的声音再次传来:“江寻,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寻闭上眼,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
他在悲伤,却不知自己为何悲伤。
回到家,江寻一进门,就看见摆在桌上的饭菜,但客厅没人,他走进卧室找人,洗手间传来“哗哗”水声。
贺程在洗澡。
他转身欲走,却在离开那一瞬,瞥见贺程陡然亮起的手机,一个没有备注,但江寻非常熟悉的头像给贺程发了一条消息。
是他的妈妈,徐静。
江寻瞳孔骤缩——徐静怎么会给他发消息?
反应过来时他已解了锁,消息内容跳到他眼前:这个月的钱呢?
都不用往上翻,整个对话框里只有这一条信息,跟他消失的订单一样干净!
一瞬间,江寻不寒而栗。
他这辈子最不想与之再有牵扯,最憎恶的人,在问他最爱的人要钱,而他,毫不知情!
徐静为什么向贺程要钱?拿着前夫丰厚抚养费的徐静怎么会缺钱?
难道……是勒索?拿什么勒索?这个月?
“呼——”思绪越来越乱,不自觉绕到了白日的创伤……
那股不见底的悲伤又猛然从头浇下,他扶住床沿,不停地大口喘气,指甲刺入血肉,疼痛终于让他回过神来。
恰时水声停了,他快速瞅了一眼,深呼吸一口气,把手机熄屏,走了出去。
“回来了?”
贺程下半身围着浴巾走到客厅,身上的水还没擦干,晶莹的水珠顺着倒三角的肌肉往下流。
江寻侧躺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盯着贺程坦然露出的八块腹肌,失笑道:“你故意的吧?”
贺程走过来,俯下身抱住他,两个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那是,辛苦练的,不得给你展示展示。”
“练这个干嘛?”江寻温柔地抚摸着身上人的头发:“你啥样我都喜欢。”
“那不行!”贺程对他挑眉:“你不知道我天天可害怕了,怕自己年老色衰被你抛弃,整体在办公室要花两个小时健身,宋燃骂我丧心病狂的卷货,求我下次健身时拉个窗帘。”
“胡说八道。”江寻露出宠溺的笑容:“哪有人在工作的时候健身的?”
“真的!不信明天你去看。”
第二日下午两点,江寻来到贺程公司,恰巧贺程外出,让宋燃出来接他。
“江寻!”人未到声先到,江寻循声看去,穿着T恤大裤衩的宋燃大步向他走来,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
这位是贺程好友,他见得不多,但总听贺程念叨,说这人是万恶的资本主义,拿着大把的钱跟他一起创业,从不在意得失,让人羡慕嫉妒,但人太好,让人恨不起来。
最重要的是,他听说,此人正对江照清展开热烈追求。
“宋哥好。”
“哈哈好久不见,我带你进去。”
到达一扇门前,宋燃推开门:“这就是了。”
办公室不大,但楼层很高,视野开阔,最显眼的是窗边摆放整齐的健身器材。
原来真是在办公室健身啊,他忍不住笑。
“来来来,你看这里重点。”宋燃拉着他走到办公桌旁。
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有一块岁月静好的地方,上满摆满了他两的合照。
去年过年时两人在烟火下的自拍,刚醒的他对着镜头比耶,抹上蛋糕奶油笑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两人……
目光一一掠过这些照片,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跟着照片里的人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所有照片都是近一年的。
恰好宋燃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他,真的很喜欢你。”声音平直,让人辨不出情绪。
“是啊。”江寻回应,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要回去时,窗外下起大雨。
宋燃道:“我开车送你回去。”
江寻急忙道:“不用。”
“让你就这样回去,贺程不得把我骂死,哈哈,走。”
回程路上,车内空间狭窄,两人一直不说话有点闷。宋燃看了眼江寻,道:“江寻,你变化很大,呵呵,想起来最后一次见你还是你住院时。”
“是啊……”江寻附和,但脸色一变。
他住院时?
对!那些被蒙上灰尘的记忆猛然蹦出——白色的,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他躺在病床上,宋燃站着。
“抱歉,江寻,我一直在国外,才赶回来。”
“没事,宋哥,我又没什……”
不对!
和他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宋燃,为什么为了他,从国外赶回来?
再想!宋燃当时是什么表情?
是……
江寻咽了口水,一动都不敢动。
是……仿佛从浸满悲伤的缸里突然被提出来,整个人都透着湿答答的难过。
为什么?
小清呢?
江照清红着眼眶,用力握着他的手,对着刚醒来的他说:“江寻,别怕,以后有我,我会保护你的。”
考不好都要哭鼻子的人突然说要保护他?
两人的异常不谋而合,好像共同在指引他什么。
江寻抿唇,感觉身上冒出了冷汗,他极力扯出一个笑容:“宋哥当时是在哪玩吗?”
“是啊,在新西兰滑雪。”
“特意为我赶回来?”
“……啊”,宋燃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是。”
江寻没再追问,他捏紧拳头,看向窗外,车窗外被无数雨痕撕裂的世界陷入混乱,好像快毁灭一样,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世界变得平和。
车子还未停下,举着黑伞的人就奔过来,踩着浑浊的积水,车门刚开了一条缝,车外的人就抢先道:“先别下来。”指了指地面:“有水坑。”
说完朝驾驶座上的人一笑:“谢了,哥们,我们先撤。”
把伞递给他,声线温柔:“举着,我背你。”
他嘴角掀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好。”
两个胸膛紧紧贴在一起,吹了太久空调身体有些凉,江寻立刻就感受到了对方温热的体温。
贺程似也感觉到了,骂道:“宋燃这臭小子怎么把温度调这么低。”又轻柔问他:“江寻,你冷不冷?”
江寻想回答,但注意力很快被贺程冒着汗的后颈夺走,他垂眼,雨伞遮住了伞上的世界,趴在贺程肩上的他只能看见顺着伞身垂直下落的雨线,贺程湿透的裤脚,淹没贺程脚面的雨水。
他揉了下眼,嘟囔:“贺哥,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吧。就这点路,来接我干嘛。”
听出他话中的鼻音,贺程安抚般地拍了拍他屁股。
“什么孩子,”从身底传来的声音是要溺毙他的宠溺:“江寻,你可是我的宝贝。”
上下不定的心被抹上一层工业糖精,甜得让人发冷。
这么温柔的人,到底在骗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