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怒路路怒

2、第 2 章

　　他睡了很久，期间短暂地醒了几次又快速入眠，陈煜盼一直没有回来。
　　他太困、睡得太沉，不知道陈煜盼在他睡着后不久，轻手轻脚地出去给他带了早饭，然后四处找合适的房子；中午的时候回来过一次，见他没醒把冷了的包子吃了又出门去和房东见了面。
　　“喂，”他被什么人推醒，“醒醒吧，太阳晒屁股了。”
　　他不睁眼都知道是谁：“你是小学生吗。”
　　陈煜盼笑了一声：“你说是就是吧。起床了，咱们去搬家。”
　　陆嘉平坐起来，顶着一头乱发发了一会呆，陈煜盼给他搓着背：“还困吗？”
　　陆嘉平抱住头：“头好痛，我睡了多久？”
　　“小半天吧。”陈煜盼拉开窗帘，外头依然灰蒙蒙，“你大概是六点睡的，现在快六点了。”
　　“你怎么知道我几点睡的？”
　　“你打呼噜了。”
　　陆嘉平瞪大了眼睛：“我打呼噜？你之前怎么没说过？！”
　　“之前没打啊，你着急什么。”
　　“真没有？”
　　“没有。”
　　陆嘉平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要是一直都打呼噜我在宿舍里不得被人烦死。”
　　“别慌，应该是感冒了，鼻塞。”陈煜盼把他的毛衣丢到他头上，“如果舍友真不满意会说的吧。”
　　“谁知道。”陆嘉平脑袋伸进去，“万一就是……烦我，话都不想和我说呢。”
　　“怎么会。”陈煜盼想再搓搓他的背，伸手却被毛衣电了一下，“我操！”
　　“你干什么？”陆嘉平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静电啊！静电！”陈煜盼甩着手，“痛死我了！”
　　陆嘉平笑起来。
　　等陆嘉平收拾好，他们下楼退了房，陈煜盼走出一段路，把自行车锁开了，感慨道：“真便宜啊。”
　　陆嘉平没怎么出过远门：“一般住酒店多少钱？”
　　陈煜盼：“我在外面住青旅一晚上都得五六十呢，八人间，还不知道和你住一块的是什么神人。”
　　陆嘉平抬眼扫了他一下：“哦。”
　　“这么冷淡？”
　　“我又没亲眼见过。”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陈煜盼家里条件比他好，出门旅行，在外见世面，或者只是分享生活里一些事情，都让陆嘉平很……高级。
　　人无法对认知以外的东西做出评价。他想不到该怎么继续这样的话题，小时候是附和、赞美；到现在，和陈煜盼认识这么多年已经很熟悉了，他也没什么精力去迎合——反正陈煜盼会自己说个不停。
　　“其实也不怎么样。”陈煜盼说，“有人脚臭，有人打呼噜，有人不洗澡……还是和你一起舒服。”
　　“我也打呼噜。”
　　“那不一样。”陈煜盼跨上自行车，等到后座一沉才慢慢蹬起来，“你又不是天天都这样，而且你打呼噜不吵，就那种小声的呼噜，还挺有意思的。”
　　陆嘉平笑了一下：“什么评价。”
　　“真的。”陈煜盼此刻很想搂一搂他的肩膀，“你在旁边出什么声我都觉得安心。”
　　“有病。”
　　“你想去哪里？”陈煜盼蹬着车，有些小心翼翼，“去你……额……陆山……叫什么来着？”
　　陆嘉平接到：“陆林山，我爸，你直接说我爸妈，没事。”
　　“呸。”
　　“神经病。”陆嘉平笑了，“去那边吧，叫个车把床垫搬过去。”
　　“好。”
　　防盗门打开时发出晦涩的吱呀声，开门就见几个摆放凌乱的箱子：那就是他们的家当。
　　地面上已经落了一层灰，他们套上路上买的鞋套，踩进屋里。
　　“今天先把床搬过去，现在挺晚的了。”陈煜盼“嘿咻”一声把平放在地上的折叠床抬起来靠在墙上，“等会你先打车过去，我骑自行车把被子什么的带过去。”
　　“嗯。”陆嘉平用抹布擦着灰，突然叹了口气。
　　“说不定以后都不来了。”陈煜盼一拍他的后背，“不过你想来也能来。”
　　陆嘉平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擦着盒子：这里从来不是“家”，只是一个存放东西的、父母名下的房子。
　　“舍不得？”
　　陆嘉平放下抹布，转头看着白墙上用彩笔画出的凌乱线条，心里一抽：“我不知道。”
　　“难受就别看了。”
　　陆嘉平收回视线，把床垫盒子也擦干净。
　　他们把折叠床和床垫搬到门外，陈煜盼把门掩上一点，问：“要不要和奶奶说点什么。”
　　陆嘉平搓着手上的茧子：“没什么好说的……你也知道，我一见着她就哭，哭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知道多让她担心。”
　　“那我去说？来都来了，什么都不说就走，总觉得怪。”
　　“嗯。”
　　陈煜盼走进屋子，从摆放着装饰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被折起来贴着墙的黑白照，他声音不大，但门口的陆嘉平能听到：“奶奶，我是陈煜盼，小学就和陆嘉平玩一起的那个。我最近回来打工了，嘉平和我住一块，以后可能不怎么会来这边看您了。您在那边好好的，嘉平有我照顾呢。”
　　他把照片摆回原位，出门时见陆嘉平坐在楼梯上捂着脸，什么也没说。他坐在他身边，手伸进口袋摸了摸烟盒，最终没有拿烟，只是用力地用手掌搓了搓陆嘉平冰冷的后颈，像小时候那样。
　　陆嘉平花了几分钟冷静下来：“走吧，你打个电话叫辆车。”
　　其实新租的房子没什么好看的，他们的目标向来是旧城区的土房，目标多，价格低，房东一般都是些老爷爷老奶奶，只要集中找那些对租客有要求的房东，基本上不会遇到莫名其妙的邻居。
　　陈煜盼租了两个连在一起的房间，收拾好第一张床，陆嘉平开口：“别去搬被子了，咱们两个今晚挤一挤行不行？”
　　陈煜盼门清：他不想一个人待着：“行，晚饭想吃什么？”
　　陆嘉平沉默了。
　　“出去转转？”
　　他不太想，但还是点点头。
　　陈煜盼漫无目的地骑着车，陆嘉平侧着头看路边的房子。拐个弯就是一条大路，那里曾经是陈煜盼上学的必经之路，陈煜盼很自然地就往那边骑过去。
　　“好久没来这里了。”陈煜盼说话时呼出满口白气。
　　“我也是。”陆嘉平说，“陌生了好多。”
　　时间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小学的时候走腻了、走烦了、抱怨了无数次太过漫长的路，现在看起来居然油然而生一种亲近感。
　　他们经过上学时集合的巷口，陆嘉平把头靠在陈煜盼背上，看着那个路口。
　　“陈煜盼。”他开口，“你知道吗？我每次做梦回家都是回这里，顺着那条坡跑上去，推开门就是那个旧厨房，奶奶在炒菜，爷爷已经装了一大碗饭坐在桌子右边吃起来。”
　　“去看看？”
　　“算了。”他把脸埋进陈煜盼的帽子，“不想看现在是什么样。”
　　现在是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陈煜盼索性在一家快餐店门口停下来，两个人随便吃了一顿。
　　回程的途中，陆嘉平忽然问：“你记得闻淑艳吗？”
　　闻淑艳是他们的小学同学，喜欢陈煜盼喜欢得极其明显。
　　陈煜盼有些尴尬：“提她干嘛。”
　　“她就坐在刚刚那个奶茶店门口玩手机啊。”
　　“哦。”陈煜盼骑得快了点，“隔这么远还能认出来。”
　　陆嘉平说：“她现在是绿头发，很明显。我还记得她那个时候和郑辉一一起玩，还把你介绍给他——”
　　“行行好别说了！”
　　陆嘉平笑得车子都在抖：“我让你别去，说李老师知道了会生气，你说：‘只是交个朋友，不会有事’我还记得你那个表情……”
　　自行车飞快地停下来，陆嘉平向前撞在陈煜盼的背上。
　　陈煜盼粗声道：“下来。”
　　陆嘉平照做，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陈煜盼把车停好，揪着他的帽子把他拎直了：“陆嘉平，我真得控制你一下了。”
　　陆嘉平还在笑：“你要收我保护费吗？”
　　“哎呀你别说了！”陈煜盼瞬间松手，捂着头蹲在地上，尴尬得恨不得直接躺在马路上被车撞死。
　　“好了好了。”陆嘉平有些尴尬了，“大路上呢，站起来。”
　　“你不许说了。”陈煜盼恶狠狠地看着他，“要不然我就躺地上让你尴尬死。”
　　陆嘉平顿了顿：“我直接走了不就——”
　　“闭嘴！”陈煜盼窝囊地站起来：他还得载这人回去，“而且我那时候明明没有收人保护费。”
　　“嗯，被我拦下来了。”
　　“你不拦我也不会！”
　　“我相信你。”
　　陈煜盼哼了一声。
　　陆嘉平说：“我不记得从哪听来的，闻淑艳还在谁的空间里问人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呢。”
　　陈煜盼咂了咂嘴：“有病。”
　　陆嘉平坐在后座上，陷入了回忆。
　　他在一年级的时候就知道了陈煜盼这个人，可陆嘉平从没和陈煜盼说过话。
　　四年级再分班时他们成了同桌，陆嘉平为能和陈煜盼交上朋友开心了很久。
　　确实是尴尬。他把脸埋进陈煜盼背后，幸好陈煜盼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他在想这些，也幸好……车子很晃，陈煜盼不会知道他的心慌。
　　“怎么了？”陈煜盼问。
　　“眼睛被风吹得干。”他随便找了个理由。
　　“眼药水带出来没？”
　　“没，放在宿舍了。”
　　“明天周五，干脆也别去了。”陈煜盼说，“再请一天假都周末了，休息就休个够。”
　　“周六也要上学。”
　　“啧。”
　　“你不知道？”
　　“我‘啧’的是你！给台阶你不下。”
　　陆嘉平叹了口气：“感觉已经请很久的假了。”
　　“读书读傻了吧？明明才请了一天。”
　　陆嘉平愣住了。
　　“昨天晚上请假出来，今天白天睡了一天，然后搬了家，吃了饭。”
　　“还真是。”陆嘉平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我去。”
　　“那明天请不请假？”
　　“不请。”
　　“啧。”
　　陆嘉平笑了：“连请三天都半个星期了。”
　　“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都不愿意陪陪我。”陈煜盼索性开始耍无赖，“淡了，就是感情淡了。”
　　“上学比你重要。”陆嘉平毫不留情，“正好明天你去我学校给我申请一下走读。”他补充道，“表哥。”
　　陈煜盼喜笑颜开：“好嘞，表弟。”

　　回到家刚过十点，这次租的房子有一个单独的浴室给他们用，方便了很多。
　　陆嘉平洗完澡钻进被窝里玩手机，陈煜盼没多久也钻了进来。
　　“我操！”陆嘉平好不容易把被窝躺热了点，冷不丁被一身寒气的陈煜盼靠了一下，“你离我远点，冷死了。”
　　“远不了啊。”陈煜盼哼哼着，“这是单人床，再远我就掉下去了。”
　　陆嘉平开始后悔说和他一起睡了。
　　单人床睡两个临近成年的男人确实是有点勉强，陆嘉平瞪着几乎要贴到他鼻子上的陈煜盼，陈煜盼呲牙一笑。
　　“你转过去。”他受不了了。
　　“怎么不是你转？”陈煜盼非得跟他犟。
　　“我转不了，”陆嘉平动弹了一下，“背后就是墙了。”
　　“那咱们都别转了。”陈煜盼说完，得寸进尺地把腿伸了过来。
　　“傻逼吗！冷死了！”
　　陈煜盼嘿嘿一笑：“靠一靠就暖了。”
　　“走开！”
　　“我靠！”
　　陆嘉平坐起来，看着地上的陈煜盼，有些尴尬：“我都说了叫你走开了……”
　　“力气真大……”陈煜盼皱着眉头在地上瘫坐了一会儿，“哎哟——”
　　“我没用力啊。”陆嘉平爬下床。
　　“要不说你力气大呢。”陈煜盼艰难地被扶起来，“我的屁股要裂开了……”
　　陆嘉平笑起来。
　　“看我这么狼狈好笑吗？”陈煜盼说着，把冰凉的手伸进陆嘉平领口。
　　“嘶——”陆嘉平一激灵，“不是笑你，我只是……想到了小时候总说，屁股被打成两半，但是屁股本来就是两半的笑话。”
　　“好笑吗？”
　　“不好笑吗？”
　　陈煜盼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