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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5 蔓延的寒意 ...

  •   第二十八章蔓延的寒意

      云台二中的操场在黄昏中显得空旷而寂寥。几个穿着防护服的疾控人员正从教学楼方向走出,手里提着采样箱,步履匆匆。校门口拉着临时警戒线,几名警察维持着秩序,拦住闻讯赶来、神情焦虑的家长和几家本地媒体的镜头。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杂着冬日傍晚特有的清冷与不安。

      短短两天,最初几个学生的“流感症状”如同滴入清水的墨点,迅速在初三年级扩散开来。截至今天下午,初三年级十个班,已有超过四十名学生出现发热、咳嗽、咽痛、肌肉酸痛等症状,其中七人症状较重,已送往县人民医院隔离观察。学校宣布初三年级停课,进行全面消杀,其他年级暂时正常教学,但恐慌的情绪如同无形的病菌,早已渗透进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县人民医院的隔离病房外,沈清墨穿着防护服,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正在接受输液治疗的学生。孩子们脸色潮红,精神萎靡,咳嗽声此起彼伏。看起来,与典型的流感症状并无二致。但沈清墨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疾控中心初步的快速检测,甲流、乙流、腺病毒等都是阴性。”李振站在她身边,声音隔着口罩显得有些闷,“正在做更全面的病原体PCR筛查和病毒培养,但需要时间。医院这边按流感对症治疗,效果不明显,有几个孩子体温反复,肺部开始出现啰音。”

      “血常规结果呢?”沈清墨问。

      “白细胞计数普遍不高,甚至有些偏低,淋巴细胞比例有变化,但不是典型的细菌或病毒感染模式。”陪同的医院传染科主任回答,语气困惑,“临床症状像流感,但实验室指标不太支持。我们也考虑是不是某种新的病毒变种,或者非典型病原体。”

      沈清墨的目光落在病房内一个男生床头柜上放着的一瓶喝了一半的运动饮料上。“这些生病的学生,发病前有没有共同的饮食或活动轨迹?比如,在学校一起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正在排查。”李振翻看着手中的初步报告,“目前看来,大部分发病学生都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餐。但食堂是统一供餐,其他年级也有不少学生在食堂吃饭,目前只有初三年级出现大规模发病。食堂的食材留样和餐具已经全部封存送检了。”

      “午餐……”沈清墨若有所思。如果中毒,午餐是可能性最大的环节。但什么样的毒素,能制造出如此类似流感、且有一定潜伏期(学生们多在下午开始出现症状)的症状?还能避开常规的食品安全检测?

      她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不是简单的个人复仇了。从针对三个特定霸凌者的隐蔽毒杀,到如今可能波及整个年级的群体性中毒事件,凶手的意图和行为模式发生了危险的升级。如果真是同一人所为,那么苏晨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惩罚几个直接施暴者那么简单了。

      “沈博士,”吴刚从走廊另一端快步走来,压低声音,“对苏晨住处的搜查有结果了。”

      三人立刻离开病房区,来到医院一间临时借用的办公室。吴刚将几张照片和一个证据袋放在桌上。

      “我们以协助调查苏晚案件为由,申请了搜查令,今天下午对苏晨的学校宿舍和其舅舅家她的房间进行了检查。过程很顺利,苏晨本人很配合,没有表现出抗拒或异常紧张。”吴刚开始汇报,“在她的宿舍书桌抽屉里,我们发现了这个。”

      证据袋里是一本厚厚的硬壳笔记本,封面是素雅的星空图案。翻开里面,是工整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各种课堂笔记、学习计划、读书心得,以及一些零散的、像随笔又像日记的段落。

      “大部分内容都很正常,积极向上,甚至有些励志。”吴刚指着其中几页,“看这里,‘哪怕身处黑暗,也要心向光明’、‘所有的磨难都是为了让我变得更强大’。但是,在笔记本靠后的部分,夹杂着一些……不太一样的摘抄和笔记。”

      沈清墨戴上手套,小心地翻到那些页面。其中一页,摘抄了一段关于植物毒性的科普文章,提到了几种含氰苷植物的特征、毒性原理和中毒症状,包括苦杏仁、木薯、某些蔷薇科果核。摘抄很客观,像是学习资料的整理。但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一句批注:“缓慢的惩罚,清醒地感受寒冷与绝望。”

      另一页,记录了关于体温调节生理学的内容,详细说明了人体在低温环境下如何失温、各器官系统的衰竭过程。批注:“比瞬间死亡更公平。”

      还有一页,画着一个简单的示意图,似乎是某个建筑的平面草图,标注了“通风口”、“水源”、“主要通道”等字样。看起来有点像……学校食堂的布局?草图旁边写着:“沉默的帮凶,需要一场盛大的葬礼。”

      看到这里,沈清墨、李振和吴刚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这些笔记,虽然隐晦,但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它显示了笔记主人对特定毒物、生理机制和某个地点(很可能是食堂)的关注,并且将这种关注与“惩罚”、“公平”、“葬礼”等带有强烈情绪和目的性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还有这个。”吴刚又拿出一个小的密封袋,里面装着几片干枯的、深紫色的植物叶片碎片和两颗小小的、扁圆形的深褐色种子。“在她宿舍床下的一个旧鞋盒里发现的,用塑料袋包着。种子初步辨认,很像苦杏仁。”

      沈清墨接过袋子,仔细查看。叶片已经干枯破碎,难以辨认具体种类,但颜色和形态与她记忆中某种有毒植物有相似之处。而那两颗种子,与张涛胃里发现的碎片形态高度吻合。

      “询问她了吗?”李振声音干涩。

      “还没有。搜查结束后,她表现得一切正常,甚至问我们是不是找到了对小晚案子有帮助的新线索。我们以需要进一步分析为由,没有透露发现的内容。目前有女警陪同她在宿舍休息。”吴刚回答。

      “不能等了。”沈清墨放下证据袋,眼神冷冽,“立刻对她进行正式询问,重点围绕这些植物样本和笔记内容。同时,对她进行人身控制,避免发生意外或销毁其他证据。申请对她的通讯记录、网络浏览记录进行全面调取。另外,通知学校,立刻彻底封锁食堂,所有相关人员不得离开,等待进一步调查。”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还有,立刻将食堂所有留样食品、调料、饮用水,尤其是今天午餐的汤品、粥类等液体食物,全部加急送检。检测范围不能局限于常规致病菌和毒素,要扩展到可能引起类似流感症状的生物毒素,比如某些细菌毒素、真菌毒素,甚至……某些需要复杂条件才会激活的化学毒剂。”

      李振和吴刚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远超最初的连环杀人案,这可能是一场人为制造的、针对特定学生群体的公共卫生危机!两人不敢怠慢,立刻分头行动。

      沈清墨则再次联系省厅鉴定中心。这一次,她直接找到了毒化实验室的主任和生物安全方面的专家。

      “我需要技术支持,关于一种能模拟流感症状、有数小时潜伏期、可能导致多器官衰竭的毒素或病原体可能性。”沈清墨快速描述了云台二中的情况,“重点怀疑人为投毒,范围可能涉及学校食堂的公共餐食。目前疾控的常见病原体筛查为阴性。我怀疑可能是□□、某些真菌毒素(如T-2毒素)、或者某些经过设计或处理的生物/化学制剂。样本已经送往省厅路上,请求最高优先级,进行最全面的毒理筛查和生物鉴定,包括质谱、免疫分析、细胞毒性测试。”

      电话那头的专家也严肃起来:“明白,我们立刻组织最强力量,成立专门小组。蓖-麻-毒素的可能性很大,它可以通过气溶胶、摄入或注射途径中毒,症状包括发热、咳嗽、呼吸困难、恶心呕吐、最终多器官衰竭,早期很难与流感或肺炎区分。但如果是通过食物摄入,要达到群体性中毒效果,需要的剂量和投放方式……”

      “嫌疑人可能具备一定的化学或生物学知识,心思极其缜密。”沈清墨道,“她可能将毒素处理成某种不易察觉的形式,或者混入特定食物中,利用食堂分餐的环节造成集中暴露。拜托了,时间紧迫,每多一分钟,可能就有更多孩子受到伤害。”

      “我们连夜工作,一有结果立刻通知你!”

      挂断电话,沈清墨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但更多的是紧绷的神经和沉重的责任感。她走到医院走廊的窗边,看着外面县城零星的灯火。这座小城正被一股无形的寒流侵袭,而寒流的源头,很可能是一个同样被寒冰封住了内心的十七岁少女。

      苏晨。那个在父母双亡后扛起生活重担、照顾妹妹的姐姐;那个成绩优异、待人温和的“别人家的孩子”;那个在妹妹死后表现出惊人“坚强”和“懂事”的受害者家属。

      笔记本上那些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批注,揭示了这层完美表象下,早已崩坏扭曲的内在。她对妹妹的爱是真的,痛苦是真的,但随之滋生出的仇恨和毁灭欲,也是真的。而且,这种仇恨没有仅仅停留在直接施暴者身上,它蔓延开了,指向了那些“沉默的帮凶”——可能是视而不见的老师、可能是冷漠嘲笑的同学、也可能是整个纵容霸凌存在的环境。

      她要的,不是简单的复仇,而是一场“盛大的葬礼”,一场足以震动所有人、让妹妹的死亡“重到无法被忽视”的惨剧。

      想到这里,沈清墨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是一种何等绝望、又何等偏执的愤怒!

      手机震动,是李振发来的信息:“苏晨已带到县局询问室,女警陪同。她依旧平静,问我们为什么带她来这里。我们正在做询问前准备。食堂已全面封锁,留样食品和调料正在紧急装车送检。学校其他学生和家长情绪开始不稳,局里增派了警力维持秩序。”

      沈清墨回复:“我马上过去。询问时,可以从关心她最近是否压力过大、是否看过一些特别的书或网站开始,逐步切入植物和笔记内容,观察她的反应。注意安全,她可能极度危险。”

      她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隔离病房的方向。玻璃窗内,生病的孩子们在病床上不安地翻动。他们中的大多数,或许与苏晚的霸凌并无直接关系,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苏晚是谁。但现在,他们却可能因为一个人的仇恨,而被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公平吗?用苏晨偏激的眼光看,或许这个冷漠的环境里,没有无辜者。但在法律的尺度下,在生命的尊严面前,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合理化对无辜者的伤害。

      沈清墨整理了一下情绪,戴上口罩,走出医院大楼。寒风吹拂着她的脸颊,让她更加清醒。

      夜色如墨,危机四伏。她必须尽快撬开苏晨的嘴,找到毒素的确切种类和可能的投放方式,才能为医院抢救指明方向,才能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警车呼啸着驶向县公安局。沈清墨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飞速运转。蓖-麻-毒素……如果真是它,提取和提纯需要专业知识和设备,一个高中生如何获得?是早有预谋的长期准备,还是有外人协助?那些干枯的植物叶片,又是什么?是混淆视听的烟雾弹,还是另有用途?

      还有,苏晚的死。在苏晨的整个计划中,妹妹的死亡,究竟是一个偶然的悲剧起点,还是……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这个念头让沈清墨心底发寒,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不,从时间线和情感逻辑看,苏晚的死应该是真实的意外(或自杀),正是这场意外,彻底点燃了苏晨心中压抑的怒火和毁灭欲。

      然而,如果苏晚的死本身也存在疑点呢?比如,她浴室里只有冷水,真的是设备故障吗?那个插销,真的只能从里面锁上吗?

      沈清墨忽然睁开眼睛。“李支队,苏晚出事那个浴室的冷热水调节阀和门插销,当初有没有作为物证提取保存?”

      开车的李振一愣:“调节阀……好像换了之后就扔了。门插销,撞坏之后也换掉了,旧的……可能还在学校后勤仓库?”

      “立刻找到它们!”沈清墨语气急促,“还有当时的值班宿管、维修工,重新询问细节,尤其是设备故障的具体情况和维修过程。苏晚的死,可能比我们想象中更关键。”

      李振从后视镜里看到沈清墨眼中锐利的光芒,心头一凛:“明白!”

      车子驶入县公安局大院。询问室的灯亮着,透过磨砂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沈清墨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着一种破晓前特有的、沉重的寒意。

      真正的对决,即将开始。她不仅要面对一个高智商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更要与时间赛跑,去拯救那些可能正在被无形毒素侵蚀的年轻生命。

      她握紧了手中的勘查箱,步伐稳定地走向那扇透出灯光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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