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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林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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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叙礼不知道。
他只清楚,今晚的事情改变了一切。
林景澜不再只是一个任务目标,一个需要监视的对象。
他是一个在痛苦中挣扎的人,一个在用最后的方式求救的人。
而温叙礼,作为监听者,作为哥哥,作为可能唯一能接收到这种求救信号的人,必须做出选择。
他调出零域的任务界面。那里有一个选项:“如确认对象构成威胁或失去控制,可申请终止监视,转为拘捕。”
终止监视。拘捕。
如果选择了,林景澜会被零域带走,接受审讯,可能再也出不来。
温叙礼的手指悬在鼠标上。
窗外,雨渐渐小了。
雷声远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点,像是某种温柔的低语。
他想起了林景澜苍白的脸,颤抖的手,还有那句“你是个好人”。
他想起了那些完美心跳下的求救信号,那些控制中的痛苦呼喊。
他想起了母亲笔记上的话:“真正的共鸣,不是强迫的同步,而是自由的共振。”
最终,他关闭了任务界面,没有点击任何选项。
他打开了一个新的加密文档,标题是:【救援协议·草案】。
然后开始写:
【第九十日,确认对象槐安处于危险处境:1. 使用被暂停的实验药物Neuralin-B7;2. 出现严重副作用反应;3. 通过心跳编码发送求救信号(PAIN, CONTROL, HELP ME)。】
【对象展现出对监听者(听澜)的初步信任(情感流露,求助行为)。但仍在伪装中,真实意图需进一步确认。】
【假设:对象可能是某项实验的受害者,而非自愿参与者。其接近听澜的任务可能包含多层目的,表层为监视评估,深层可能为寻求救援。】
【行动计划:1. 继续提供有限度的帮助,建立更深信任;2. 调查Neuralin-B7的来源和S的关联;3. 尝试与对象建立直接但隐蔽的沟通渠道,确认其真实意图。】
【风险:如判断错误,对象实为高阶伪装者,则听澜将陷入危险。如判断正确但行动失败,对象可能面临更严重后果。】
写完草案,温叙礼保存加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单纯的零域监听者,他成为了一个可能的救援者,一个打破规则的人。
这是危险的。但也许,这是正确的。
他看向窗外。
雨停了,云层散开,露出几颗星星,夜空被洗净,格外清澈。
在那一刻,温叙礼做出了决定:他要帮助林景澜。不是因为任务,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共鸣。
两个在系统中挣扎的人,两个在监视中生活的人,两个在寻找真相的人。
也许,他们可以成为彼此的“另一间屋子”。
也许,他们可以一起学会“游泳”。
也许,那些完美的心跳下,真的藏着可以共振的真实频率。
温叙礼躺回床上,但无法入睡。监听终端上,林景澜的心率已经回落到正常的睡眠水平:66,稳定。
但温叙礼知道,这种稳定是药物维持的,是控制的,不是自然的。
他想听到真正的心跳,没有伪装,没有控制,没有药物的心跳。
那会是怎样的声音?
他不知道。但他想找到答案。
九十天了。游戏还在继续,但规则正在改变。
从今晚开始,温叙礼不再只是记录数据。
他要开始解读数据背后的人。
他要开始回应那些求救信号。
他要开始……寻找共鸣的可能。
窗外,南城在雨后格外安静。街道湿润,灯光反射在水面上,像是倒置的星空。
而在温家的别墅里,两个少年各自醒着,各自思考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各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但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可能不再是完全对立。
也许,在某一个频率上,他们已经开始共振。
只是还需要时间,需要更多数据,需要更多真实的瞬间。
温叙礼闭上眼睛,让意识沉入黑暗。
明天,第九十一天。
新的开始。
*
十月的南城,清晨六点的天色还是雾蒙蒙的。
温叙礼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份物理竞赛的获奖证书——那是昨天刚寄到的,全国赛的金牌。按理说他应该高兴,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证书上。
书房里,林母正在打电话。
“是,李主任,景澜的成绩单您收到了吗?……我知道他数学有点弱,但是物理和化学都是A+……好的,麻烦您了。”
她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温和,有礼,完全是关心儿子学业的母亲形象。
但温叙礼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个电话是早晨六点十分打的,太早了,不符合正常的沟通时间。
除非,这个电话不只是为了林景澜的学业。
温叙礼调高监听终端的灵敏度。
林母的手机信号被加密了,但他能捕捉到房间内的环境音频。除了说话声,还有键盘敲击的声音——很轻,很规律。
她在打字。在打电话的同时打字。
双线操作,且不影响任何一条线的流畅度。这不是普通人的能力。
“……景澜能适应南城,多亏了温先生的照顾。也多谢学校的老师们……嗯,我会督促他的……好,再见。”
电话挂断。键盘声继续,持续了约三十秒,然后停止。
温叙礼后退一步,假装刚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陈阿姨,您醒了吗?”
门开了,林母陈静仪站在门口,穿着家居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叙礼啊,这么早。我起来有一会儿了,在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她的眼神很自然,表情很放松。
不过温叙礼注意到她眼下的淡青色阴影——睡眠不足的迹象。
而且,她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很浅的痕迹,像是长期戴表留下的,但表呢?
“这是昨天收到的奖状,父亲说让您看看。”温叙礼递过证书。
陈静仪接过,仔细看了看,眼中露出真诚的喜悦:“全国金牌!叙礼,你真厉害。景澜要是能有你一半的成绩,我就放心了。”
这句话说得很自然,但监听终端显示,她说“景澜”时,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0.1秒,然后才接上后半句。
这个停顿太短了,短到普通人不会注意到。但温叙礼受过训练,他知道这种停顿可能意味着什么:她在控制自己提到林景澜时的语气,控制那种“母亲对儿子的关心”的表达程度。
控制得太好了,反而显得刻意。
“景澜也很努力。”温叙礼说,“他物理很有天赋。”
“是吗?”陈静仪笑了,那个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温暖,“那你要多帮帮他。你父亲说,景澜很崇拜你。”
“我会的。”温叙礼点头,“您吃早饭了吗?”
“还没,一会儿做。你先去叫景澜起床吧,今天周一,别迟到了。”
“好。”
温叙礼转身离开,但脑子里的分析没有停止。
第一百五十二天了,他对陈静仪的观察也进入了新阶段。
最初,他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一个带着儿子改嫁的女人。但一百五十二天的数据积累,让他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1. 陈静仪的作息异常规律:每天五点四十五分起床,六点开始“处理工作”,七点做早饭,七点半叫林景澜起床。误差不超过三分钟。
2. 她的通信模式存在异常:经常在非正常时间打电话或发信息,且通话时长往往精确控制在一分钟、三分钟或五分钟整。
3. 她对林景澜的关心很“标准”:询问学业,关注健康,鼓励交友——每一项都做得恰到好处,但缺乏那种母亲特有的、偶尔会失控的情感流露。
4. 她在温启明面前的表现完美无瑕: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但温叙礼注意到,当温启明不在场时,她的表情会有一个微小的“放松”——不是变得随意,而是切换到另一种状态。
所有这些细节,指向一个可能性:陈静仪可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可能是零域的人。或者,她是S的人。
或者,她两者都是。
温叙礼走到林景澜房门前,敲了敲。里面传来含糊的回应声,然后是起床的响动。
监听终端显示,林景澜的心率正在从睡眠状态过渡:64,68,72……稳定上升。但今天的数据比平时略高——通常他醒来时心率在70左右,今天到了72。
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温叙礼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个雨夜,林景澜的突然发作,那些求救信号,那些药物。从那以后,他加强了对林景澜的监控,但也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的意图。
林景澜打开了门。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早,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睡好?”温叙礼问,同时观察数据:心率72,呼吸频率略快,瞳孔轻微收缩——疲惫的生理表现。
“做了个梦。”林景澜简单地说,转身回房间换衣服。
温叙礼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什么梦?”
林景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这个停顿持续了0.5秒,然后他继续脱下睡衣,换上校服。
“不记得了。”他说,“就记得一直在跑。”
监听数据显示,说这句话时,林景澜的心率从72升至75,呼吸有一个微小的停滞。
他在说谎。或者,至少没有完全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