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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反响 ...

  •   “明天有什么安排?”林景澜问。
      “施耐德教授说,明天上午是媒体发布会,下午开始起草具体条款。”温叙礼看了眼日程,“之后的几天,会有分小组的专题讨论:技术标准组、法律框架组、实施机制组。我们需要参加一些,但不是全部。”
      “然后呢?”
      “然后,草案会提交给联合国相关机构,开始正式的公约制定程序。这个过程可能很长,几个月,甚至几年。”温叙礼说,“但施耐德教授说,有了今天的良好开局,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林景澜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等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我想回南城看看我妈。她一个人在餐馆,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也想去看看。”温叙礼说,“还有,我想去天文台看看。好久没去了。”
      “带着心跳记录仪去。”林景澜突然笑起来,“看看在星空下,我们的心跳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简单的想象让温叙礼也笑了。是的,带着真实的心跳,去看真实的星空。没有监听,没有伪装,只有两个人,和整个宇宙的寂静。
      窗外,日内瓦的夜色越来越深。但城市的灯光温暖而坚定,像散落在地上的星星。
      而在那些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新的故事正在酝酿。在某个酒店的套房里,马丁·克劳斯正和几位同行密谈;在网络的暗处,关于今天会议的讨论正在发酵;在南城的监狱里,J正通过律师传达新的指令。
      但今夜,至少今夜,温叙礼和林景澜可以暂时放下这些,享受片刻的安宁。
      因为他们已经走完了最艰难的第一步。
      而明天,第二步即将开始。
      ***
      清晨七点,日内瓦的细雨敲打着酒店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弹奏。
      温叙礼醒来时,发现林景澜已经在房间里的小桌旁坐着,面前摊开着几张打印纸,手里握着笔,眉头微蹙。窗外灰色的天光给他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这么早?”温叙礼坐起身。
      “睡不着。”林景澜没有抬头,“我在看昨晚网上关于会议的讨论。”
      温叙礼走过去,从林景澜肩后看去。打印出来的是社交媒体和科学论坛的讨论节选,有英文、中文、德文,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做了标记。
      “反响比预想的复杂。”林景澜递给他一张纸,“主流科学媒体评价很高,《自然》发了快讯称‘伦理意识的里程碑时刻’,《科学》网站有长篇分析。但专业论坛里分歧很大。”
      温叙礼快速浏览。确实,在一些神经科学和心理学论坛上,讨论要激烈得多。一部分人完全支持公约,认为零域事件暴露了该领域的巨大风险;另一部分人则认为监管过度会扼杀创新,甚至有人质疑他们经历的真实性。
      “看这条。”林景澜指着一行德文评论,下面有手写的翻译:“‘完美的心跳数据?听起来更像小说情节而非科学案例。需要有独立的第三方验证他们的所有说法。’”
      “还有这个,”他又指向另一条英文评论,“‘即使故事完全真实,也不能从一个极端案例推导出普遍监管的必要性。零域是犯罪组织,合法研究机构不会那样做。’”
      温叙礼放下打印纸。这些反应并不意外,但亲眼看到时,仍然有种被审视的不适感。
      “今天上午的媒体发布会,这些问题肯定会提出来。”林景澜说,“施耐德教授昨晚发邮件说,报名参加的记者超过一百人,其中有些是专门报道争议性科学话题的,提问会相当尖锐。”
      敲门声响起,是谢婉研。她看起来休息得不错,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早,我猜你们已经看到网上的讨论了。”她走进来,把平板放在桌上,屏幕上是数据分析图表,“好消息是,主流舆论正向倾斜。坏消息是,专业圈内的质疑声比预想的大。这部分人的意见会影响公约在学术界的接受度。”
      她调出另一张图表:“克劳斯那边也没闲着。昨晚他接受了《华尔街日报》的电话采访,今天早上文章就出来了。标题是:‘监管还是扼杀?神经科技企业警告伦理公约可能阻碍创新’。”
      温叙礼接过平板,快速浏览文章。克劳斯的论点包装得很巧妙:他首先“深切同情”温叙礼和林景澜的经历,强调莱克斯制药“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人体实验滥用”,但随即话锋一转,提出“过度监管”的风险——可能会让欧洲在神经科技竞赛中落后于美国和中国,可能让有潜力的初创公司因为合规成本过高而夭折,可能让真正需要帮助的患者无法获得创新疗法。
      “典型的转移焦点策略。”谢婉研评价,“不直接否认问题的存在,但把解决方案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更宽松的监管,更多的行业自主权。”
      “我们今天需要回应吗?”林景澜问。
      “需要,但要以建设性的方式。”谢婉研说,“施耐德教授建议我们强调公约的‘支持性’而非‘惩罚性’面向。重点是建立清晰的伦理框架,让研究者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而不是一味限制。”
      她看了看时间:“媒体发布会十点开始,还有两小时准备。早餐会送到房间,我们边吃边讨论策略。”
      早餐送来了,比昨天丰盛些,还有专门为林景澜准备的热牛奶——谢婉研注意到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
      “针对几个关键质疑,我想了应对方案。”谢婉研切开她的煎蛋,“第一,关于经历真实性的问题。施耐德教授已经联系了南城方面,专案组同意提供部分不涉密的技术报告和物证照片,用于证明监听设备和药物的存在。”
      “第二,关于从个案推导普遍性的问题。我们需要强调,零域不是孤例,而是商业化压力下可能出现的极端表现。我整理了过去五年涉及神经科技伦理争议的十三个案例,从轻度违规到严重侵权,形成一个连续谱系。零域处于最严重的极端,但不是凭空出现的。”
      “第三,关于创新阻碍的问题。这是克劳斯的主攻方向,也是我们最需要谨慎回应的。不能简单说‘创新不重要’,那会显得反科学。我们要说的是:‘创新需要方向,伦理提供方向’。”
      她打开一份文件:“我父亲和温婉阿姨的早期研究就是最好例证。他们在严格的伦理框架下工作,没有追求短期商业应用,而是专注于基础机制。结果呢?他们的理论比零域的技术更深刻、更有潜力。因为真正创新的科学,不是绕过伦理走捷径,而是在伦理边界内寻找突破。”
      温叙礼思考着这些论点。谢婉研准备得很充分,但媒体环境与学术会议不同——记者需要简洁有力的引语,需要情感共鸣点,需要能上标题的金句。
      “我想补充一点。”林景澜突然说,声音很轻但清晰。
      两人看向他。
      “关于为什么需要监管。”林景澜放下牛奶杯,“因为当技术能直接触及人的思想、情感、记忆时,权力关系就彻底改变了。在过去,最专制的统治者也只能控制人的行为;但现在,技术有可能控制人的内心。这种力量如果不受约束,比历史上任何武器都更危险。”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表达:“这不是限制创新,这是定义创新的底线——我们创造的技术,应该让人更自由,而不是更受控制;应该增强人性,而不是削弱人性。”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这段话,”谢婉研说,“就是今天媒体发布会需要的核心信息。简单,深刻,易于传播。”
      温叙礼看着林景澜。三个月的治疗和恢复,改变的不仅仅是林景澜的心跳规律,还有他理解和表达世界的方式。那个曾经需要用完美伪装来保护自己的少年,现在能够坦然地用自己的语言说出深刻的见解。
      “那么分工如下。”谢婉研总结,“温叙礼负责解释科学原理和技术风险,我负责政策框架和国际合作,林景澜负责分享个人体验和伦理反思。但记住,媒体发布会更注重互动,问题可能从任何方向来,我们需要灵活应对。”
      早餐后,他们各自准备。温叙礼重新翻阅了神经同步的基础研究论文,确保自己能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复杂概念。林景澜则安静地看着窗外,似乎在整理思绪。谢婉研在阳台上打了几个电话,协调南城那边发来的材料。
      九点半,施耐德教授来接他们。今天他穿着稍微休闲一些的西装,但神情依然严肃。
      “媒体中心已经准备好了,一百二十个座位全满,还有站席。”他边走边说,“BBC、CNN、法新社、新华社的主要记者都到了。问题清单我粗略看了一下,大约三分之一关于你们的个人经历,三分之一关于公约细节,三分之一关于商业与创新的平衡。”
      他停下脚步,看着三个年轻人:“记住,记者不是敌人,但也不是朋友。他们是信息传递者,需要吸引人的故事和明确的观点。给出清晰的信息,控制讨论的框架,避免被带到他们预设的叙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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