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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0.4 ...

  •   次日早晨,祝璟闲发现抽屉里多了一个保温盒。

      掀开盖子,是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旁边压着一张便签:『空腹喝药伤胃,先喝粥。——谢』

      字迹潦草得像是赶时间写的,那个『谢』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条小尾巴。

      祝璟闲攥着那张纸,对着粥发了会儿呆,直到谢午凉打着哈欠坐下,把书包塞进抽屉。

      "趁热喝。"他哑着嗓子说,眼底有熬夜留下的青黑,"我六点爬起来熬的。"

      祝璟闲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你……会熬粥?"

      "不会。"谢午凉诚实道,"我妈远程指导,熬糊了两锅,这是第三锅。"

      他侧过脸,笑得有些得意,"怎么样,感动吗?"

      祝璟闲没说话,只是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进嘴里。

      温度恰到好处,米粒熬得软糯,混着红枣的甜香。

      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谢午凉。"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不用这样做的。"

      "做什么?"谢午凉正在翻英语书,头也不抬。

      "对我这么好。"祝璟闲攥着勺柄,指节发白,"我……还不起。"

      谢午凉翻书的手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盯着祝璟闲的侧脸,那弧度单薄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在压抑什么。

      他忽然伸手,很轻地捏了捏祝璟闲的后颈,动作像给猫顺毛。

      "谁要你还了?"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早起的沙哑,"祝璟闲,我对一个人好,不需要他还。"

      他缩了缩脖子,却没躲开,只是更小声地说:"可是……"

      "没什么可是。"谢午凉收回手,继续翻书,"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答应我一件事。"

      又来了。祝璟闲警觉地抬眼。

      "下周学校艺术节,我们班要出作品。"谢午凉说,"夏予惟那小子提议,让你画幅油画。"

      祝璟闲怔然。

      他画画这件事,除了初中美术老师,没人知道。

      那些藏在素描本里的黑色玫瑰,是他唯一敢袒露的,见不得光的自我。

      "我……不行。"他拒绝得很快,像在逃避什么。

      "为什么不行?"谢午凉终于合上书本,认真地看着他,"你画得那么好。"

      "你……怎么知道?"祝璟闲的声音在发抖。

      谢午凉沉默了两秒,从书包里抽出一个旧素描本,页面边缘已经磨毛了。

      祝璟闲看清封面的瞬间,血液几乎凝固——那是他初中的素描本,上面画满了谢午凉。

      打球的谢午凉,睡觉的谢午凉,笑的谢午凉,皱眉的谢午凉。

      每一页右下角,都藏着一朵小小的黑色玫瑰。

      "你……"祝璟闲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哪来的?"

      "初中毕业时,你落在画室了。"谢午凉说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在斟酌,"我本来想还你,但后来……"

      他顿了顿,又道:"但后来我发现,里面画的是我。”

      祝璟闲垂眸,那些他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那些他以为永远不会见光的暗恋,原来早就被人握在手中,看了个透彻。

      "对不起。"他下意识地说,"我不是……"

      "不是什么?"谢午凉打断他,声音忽然严厉起来,"不是故意画我?不是变态?不是畸形?"

      这些词像刀子,一刀刀割在祝璟闲心上。

      他猛地站起来,想逃,却被谢午凉一把拉住手腕。

      那力道不重,却让他动弹不得。

      "祝璟闲,听我说完。"谢午凉仰头看着他,眼神里有种近乎恳求的执着,"我拿着这个本子,看了三年。我想,这个人,为什么能把我画得这么仔细?为什么能记得我每一个表情?为什么……"

      他声音低下去,"为什么画我的时候,每一笔都好像在哭。"

      祝璟闲僵在原地,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

      "后来我明白了。"谢午凉松开他的手腕,转而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那不是畸形,不是病态。那是祝璟闲喜欢一个人的方式,胆小,但认真。沉默,但执着。"

      他站起来,把那个素描本放回祝璟闲手里,"所以,艺术节,画吧。画什么都行,画黑色玫瑰,画你自己,或者……"

      他笑了,"再画一次我。"

      祝璟闲攥着那个本子,像攥着五年来所有不堪回首的日夜。

      他以为会被唾弃,会被厌恶,会被当成怪物。

      可谢午凉只是握住他的手,说,那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画。"

      艺术节定在周五下午。

      祝璟闲在画室里待了整整三天,除了上课,几乎所有时间都对着那块一米五乘一米的画布。

      谢午凉坐在他旁边,不打扰,只是偶尔递颜料、调松节油,或者在他画累了时,塞一颗巧克力进他嘴里。

      画布上的黑色玫瑰已经成型,不是一朵,是一片。

      墨绿的背景里,无数朵黑色玫瑰在角落盛放,而在画面中央,是两个少年的背影,拉着手的背影。

      "这是……"谢午凉看着那幅画,声音有点哑。

      "是我们。"祝璟闲握着画笔,指尖沾了黑色的颜料,"那天在夏予惟家,你拉我上楼的时候。"

      他没有画脸,因为脸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姿势,那种彼此依赖的姿态,那种从阴影里走向光的轨迹。

      "给它起个名字吧。"谢午凉说。

      祝璟闲想了想,在右下角用极小的字写下:《共生》。

      不是寄生,不是依附,是共生。

      就像黑色玫瑰和它的土壤,就像他和谢午凉。

      艺术节当天,展厅里人头攒动。

      祝璟闲的画被挂在最角落的位置,没有光打在上面,像被刻意遗忘。

      他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生怕听见任何评价。

      "去看看。"谢午凉推他。

      "不了。"

      "去。"谢午凉握住他的手,这次不是手腕,是实实在在的手。

      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让祝璟闲的僵硬稍稍缓解,"我陪你。"

      他们走过去,在离画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周围有人在看,有低低的议论声。

      "这画有点压抑啊……"

      "全是黑色的,怪怪的。"

      "不过笔法挺好的,挺细腻。"

      祝璟闲的呼吸开始急促,那些字眼像针,扎在他最敏感的地方。

      他想起初中时搜索到的那些话:畸形、病态、不正常。

      他想逃,可谢午凉握着他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让他无处可逃。

      "你看。"谢午凉忽然说,指着画面,"这朵玫瑰,花瓣上有光。"

      祝璟闲顺着他指尖看去,确实,在画面最边缘的一朵黑玫瑰上,他用白色颜料点了极细的高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为什么是黑的?"一个女生问。

      祝璟闲的身体瞬间绷紧。

      "因为。"谢午凉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小圈子安静下来,"黑色是所有颜色的总和。它包容一切,也隐藏一切。"

      他侧头看着祝璟闲,"但当它决定开花的时候,比什么都绚烂。"

      女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走开了。

      祝璟闲站在原地,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谢午凉。"他哑着嗓子叫他的名字。

      "嗯?"

      "你……不怕吗?"他问,"不怕被别人说,你跟我这种人混在一起。"

      谢午凉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少年人的轻狂,"我怕什么?我怕他们不知道,这是我的人。"

      "祝璟闲。"谢午凉松开手,转而捧起他的脸,用拇指擦掉他眼角的泪,"你听好了。"

      展厅里人声鼎沸,可在他们的小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黑色玫瑰不是畸形。"谢午凉说,"它是稀有,是珍贵,是——"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是我谢午凉,一眼就认定的东西。"

      祝璟闲的眼泪彻底决堤。

      他不管不顾地把脸埋进谢午凉的肩窝里,像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恐惧、自我怀疑,都哭干净。

      谢午凉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别哭了。"他说,"再哭,别人真以为我欺负你了。"

      "你就是欺负我。"祝璟闲闷声说,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谢午凉承认得痛快,"我欺负你,也只准我欺负你。"

      他拉开一点距离,看着祝璟闲哭红的眼睛,忽然低头,在距离他唇角还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住。

      "祝璟闲。"他声音哑得厉害,"我现在可以欺负你吗?"

      祝璟闲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那是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的唇角,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与莽撞。

      很轻,很软,像怕碰碎什么稀世珍宝。

      展厅的喇叭里传来获奖名单:"高三七班,祝璟闲,《共生》,特等奖。"

      掌声雷动。

      可他们听不见。

      他们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在黑色玫瑰盛开的画布前,终于同步了频率。

      夏予惟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举起手机,拍下了那张画。

      他没有拍接吻的瞬间,只是拍下了那幅画,和两个少年十指相扣的手。

      他发了个朋友圈,配文只有四个字:

      『开花了。』

      后面跟着一个黑色玫瑰的emoji。

      屏蔽了老师,屏蔽了家长,只给共同的好友看。

      几乎是瞬间,谢午凉的手机震了。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笑了,递给祝璟闲。

      屏幕上,那条朋友圈下面,是谢午凉刚刚点的赞。

      而他的回复是:

      『嗯,我的。』

      祝璟闲看着那两个字,忽然觉得,那些年的躲藏、压抑、自我否定,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不是为了成为谁的谁。

      而是为了等谢午凉出现,告诉他:

      你值得被爱。

      也值得,去爱。

      窗外的夕阳把展厅照成金色,黑色玫瑰在光线下泛起细微的紫调。

      祝璟闲握着谢午凉的手,第一次主动回握。

      "谢午凉。"他说。

      "嗯?"

      "我的黑玫瑰,好像开花了。"

      "我知道。"谢午凉笑了,"我看见了。"

      在那片黑色的、不被理解的、带着刺的荆棘里,开出了最温柔的花。

      不为什么。

      只因为,它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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