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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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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努力
旗杆底下喘口气,我先把膝盖上的帕子解了,血已干,和布料粘一块,撕得我倒吸凉气。周灿蹲旁边,拿矿泉水冲伤口,我“嘶”一声,她翻白眼:“别装,死不了。”洗完,她从包里摸出创可贴,一排五个,全贴上,像给膝盖打补丁。我晃腿,笑:“这下真成破摩托了。”
“能骑就行。”她拍我腿,站起来四下看,“你不是说有熟人?人呢?”
我也瞅,村子荒废十年,房子塌得只剩骨架,风一吹,空窗框“哐啷”响,像鬼敲锣。我熟的那户姓和,老头以前猎户,后来护林,住村头吊脚楼。我拿手电照路,带她往里走,脚下杂草过膝,“沙沙”响,惊出几只田鼠,从她脚背窜过去,她“嗷”一声蹦我背上,我条件反射托住她腿,心里咯噔:这算背了?嘴上却损:“98斤果然不假。”
她掐我肩:“闭嘴,快走。”
吊脚楼还在,木头黑得发绿,楼梯缺两块板,我踩一根,咔嚓,断,差点栽。我用手电照里面,黑咕隆咚,喊:“和老爹?和叔?”没人应。我皱眉,十年不来,兴许人搬走了,兴许……没了。正琢磨,隔壁破屋“吱呀”一声,门板推开条缝,露出半张老脸,皱纹叠得能夹死蚊子。
“哪个?”声音哑得像锯木。
我忙陪笑:“和叔,我,小周老师,当年教书的!”
老头眯眼半天,恍然:“咦,小周?你还活着?”
我苦笑:“命硬,您呢?”
“死不了。”他颤悠悠出来,手里拎煤油灯,火苗黄豆大,照得影子乱跳。他瞅周灿:“这谁?你媳妇?”
我刚要解释,周灿先伸手:“未来媳妇,周灿。”
我一口老血呛喉咙,和叔乐,牙缺两颗,漏风:“好啊,老师终于有人收。”我红着脸转移话题:“叔,车坏山那头,想借您那辆旧皮卡拖一拖。”
老头摆手:“皮卡去年报废,轱辘都锈了。不过——”他指屋后,“还有辆摩托,125,老点,能发着火。”
我眼睛一亮:“行,摩托就摩托。”
跟和叔去后院,摩托躺草里,座垫烂得看见海绵,后视镜剩一个,像独眼龙。我踹两脚,锈渣掉一地。和叔提壶机油,拿抹布擦擦,给我钥匙:“轻踩,别踹断了。”
我上车,空踩两下,没响,第三下使大劲,“突突突——”居然着了,排气管冒黑烟,像老头咳痰。我加油,发动机“咔啦”响,链条松得能跳舞,但好歹活了。我冲周灿甩头:“上车,抱紧。”
她看座垫海绵,皱眉:“能坐?”
“洁癖个啥,98斤还压不垮。”
她侧身坐,手抓我腰,指尖隔着衣服点肉,我浑身一激灵,十年没这待遇,差点把车拧沟里。和叔递我一根木棍:“当撑子,回头熄火用得着。”又塞给我半包烟:“提神的。”我谢过,揣兜里,加油门,摩托“嗷”一声蹿出,惊起一树夜鸟。
目标:回老鹰嘴,把车拖进村,再想办法出山。
路比想的难,摩托灯昏黄,照一米远,我凭记忆绕塌方,颠得屁股离座。周灿在后面,开始还矜持,只抓衣服,后来一个趔趄,直接抱我腰,脸贴我背,呼吸透过T恤,烫得我背心出汗。我分心,车把一扭,前轮滑向崖边,她“啊”一声,我猛踩地,硬掰回来,石子哗啦啦掉谷底,半天听不见响。我吼:“别乱动,看路!” 她吼回:“看路还是看你?” 我秒怂,闭嘴。
四十分钟后,到停车点。老远看见我的破越野趴那儿,像垂头大象。我熄火,支木棍,和周灿走近,手电一照,心凉半截:左后轮彻底瘪,车身往崖侧倾,再来场雨,可能就自己跳崖自杀。我踢了一脚轮胎,骂:“不争气的东西。”
周灿绕车一圈,问:“有拖车绳?” “后备箱。”我打开,翻出拇指粗钢丝绳,三米长,一头带钩。我蹲保险杠下找牵引环,泥水糊满,摸半天,指甲塞满泥,终于拧下盖子,把钩挂上。摩托后座有货架,我把另一头缠铁杆,用扳手拧紧。周灿帮我扶摩托,我调整角度,让绳绷直,心里打鼓:摩托拉越野,小鸡拽大象,闹呢?
先试火。我上车,打火,一次,两次,三次,终于着。慢慢松离合,摩托往前拱,钢丝绳“嘣”一声拉直,越野“嘎吱”晃,居然被拖出半米,可摩托发动机“突突”开始咳,黑烟直冒,像随时要散架。我加油,转速飙高,摩托身抖成筛糠,车尾下沉,货架弯得肉眼可见。我心疼,却只能硬挺,又拖两米,听“咔嚓”一声——货架断了,钢丝绳“嗖”甩空,钩子飞起,擦着我耳边过去,“当”钉进车门,火星四溅。
我惊出一头汗,熄火,跳下车,看断口,锈铁彻底疲劳。周灿蹲摸钢丝绳,抬头:“Plan B?” 我摊手:“没B了,摩托报废,绳子也断。” 她抿嘴,四下看,忽然指车顶:“用滑轮原理,把车拽回正道,再慢慢挪。” 我眨眼:“大姐,你当拍大片?” 她抬眉:“我冰岛学过救援,试试。”
说干就干,她让我砍树,我摸出瑞士军刀,锯胳膊粗小树两根,当杠杆。和叔给的烟派上用场,我点一根,边抽边锯,十分钟,砍两棵,拖回。她指挥我把树干架在崖侧,当支点,再把钢丝绳绕树干,用扳手当滑轮,人力拉。我心疼手,可没别的招,只能照办。
准备完,我腰系绳,当“人肉发动机”,她负责扶树干,喊号子。我前弓后蹬,脚跟刨地,嘴里“一二——走!”钢丝绳“咯吱”响,车身慢慢被拖回路面,我胳膊酸得发抖,膝盖伤口又崩开,血顺腿淌,烟早就灭,嘴里全是苦。她见我脸色白,喊停,我吼:“别停,一歇就前功尽弃!”咬牙再拖,脚底一滑,“啪”跪地,膝盖磕石头,疼得我眼前一黑,差点松手。她冲过来,抱我腰,往后拽,两人合力,终于听“咣当”一声,越野四个轮子全回路面,我瘫坐,气喘如牛。
她蹲我旁边,拿手帕给我擦汗,我摆手:“别……弄脏。” 她不理,擦完,把帕子直接扔夜:“脏了再买,命只有一条。” 我苦笑:“Plan C?” “C就是等天亮,我找信号,叫救援。” 我抬头,天边已泛鱼肚白,再看手机,五点十分,一格信号闪现又消失。我叹:“行,等。”
我靠车门坐,她进后排找毯子,盖我腿,自己坐我旁边,头靠我肩。两人像逃难难民,狼狈却安静。远处山鸟开始叫,天空由墨变灰,再变蓝,云被洗过,干净得让人想伸手。我侧脸看她,睫毛上沾露水,一闪一闪,像撒碎钻。我轻声:“灿,谢谢你。” 她没睁眼,嘴角翘:“谢啥,我投资司机,得确保车不报废。” 我失笑,胸口却热,像喝高度白酒。
太阳冒出山头那刻,我手机“叮”一声,信号满格,一条短信蹦进来:
【尊敬的用户,您已成功订购救援服务,预计两小时到达,费用三百八。】
我愣住,她举手晃手机:“我昨晚偷偷下的单,用信用卡,分期免息。”
我张嘴,半天憋出一句:“你又乱花钱。”
“投资,”她眨眼,“回去得还我,连本带息,一分不能少。”
我伸手,和她击掌:“行,利息你定。”
朝阳照在我们手上,影子叠一起,像提前拍的结婚照。
我心底明白——
努力这玩意儿,不是一个人拼命,是有人陪你一起笨,一起傻,一起把不可能拆成可能。
车还没救出去,路还没铺平,但老子已经赚到第一桶金:
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