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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瑶花镇篇·完 ...

  •   瑶花镇的风雪尚未停息,众人踏着厚厚的积雪,缓缓向万归宗山门走去。

      严珩走在最前面,怀里抱着那抹雪白的身影——宥鲤的长发在风中微扬,脸埋在他的肩窝,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

      他的脚步沉重而坚定,仿佛只要他不放手,怀里的人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万归宗的山道上,远远的,传来弟子们的惊呼声。

      “快看——是严师兄他们回来了!”

      “等等……他怀里的是……”

      朝阳门、沧海门、云之门、九天门、乾亘门的弟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目光聚焦在那抹雪色上。

      有人脸色骤变,立刻转身朝各自的山门飞奔而去。

      “长老!瑶花镇的人回来了!可是……宥鲤师兄他——”

      风声里,脚步声、呼喊声交织成一片。

      很快,朽清门的钟声在远处响起,低沉而悠长。

      云清君几乎是第一时间赶来。

      他的白衣在风雪中猎猎作响,面色沉着,目光却在看到严珩怀里的身影时,骤然凝固。

      “……宥鲤?”

      他的声音极轻,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严珩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哑声道:“云清君……对不起,我没护住他。”

      云清君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走近,伸出手,指尖触到那片冰凉的面颊。

      一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夜色渐深,朽清门的钟声在远处悠悠回荡。

      宥鲤推开房门,屋内却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空荡——云清君正坐在窗边的案旁,手里捧着一盏温茶,目光温和而沉静。

      “师尊?”宥鲤微微一怔。

      “回来了。”云清君放下茶盏,“坐吧。”

      烛火摇曳间,云清君细细叮嘱他明日行程——护百姓、防严珩、遇身世之事先告知。

      “你是我的弟子,我会护你。”

      那时的宥鲤,眼中尚有温度,还会低声应“是”。

      可如今——

      怀中的人唇色惨白,再无回应。

      云清君的手慢慢收回,指节泛白。他闭上眼,像是在竭力压下什么。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带回朽清门。”

      他的声音冷得像雪。

      严珩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人。

      风雪中,各门派弟子的目光或震惊、或惋惜、或疑惑,却没有人敢出声打破这沉重的寂静。

      只有云清君转身时,袖中微微颤动的手指,泄露了他压抑到极致的痛。

      雾色渐浓,朽清门的钟声在夜色中沉沉回荡。

      云清君坐在案前,烛火映着他微沉的侧脸。桌上放着的,是一只陈旧的木匣——那是他当年从破庙带宥鲤和宥风回山时,随手装了几件棉衣和干粮的旧物。多年未曾动过,今夜却不知为何被他翻了出来。

      木匣里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是宥鲤刚入朽清门时写的入门帖。字迹还稚嫩,却笔锋凌厉,收笔处干净利落,像他的剑。

      云清君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孩子的字里,藏着的是与他年纪不符的克制与锋芒。

      那年冬末,朽清门后山的梅花开得极盛。宥鲤站在廊下,望着那片红梅,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光。他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去练剑。可第二天,云清君在梅花树下,看到了一朵被剑气削下的花瓣——切口平整,连一丝多余的痕迹都没有。

      “剑不是为了折花。”云清君当时淡淡道。

      宥鲤垂眸,“弟子只是想试试,剑锋能有多稳。”

      那一刻,云清君第一次觉得,这个孩子的执着,是别人难以撼动的。

      春去秋来,几年的时间,宥鲤的剑法已冠绝同门。他在练剑时,总是安静得像风,剑光却凌厉得像雪。每一次比试,他都以最小的代价取胜,从不拖泥带水。可云清君知道,宥鲤在与人切磋时,总会留一线余地——不是为了人情,而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剑沾太多血。

      云清君曾在夜半路过练剑场,看见宥鲤一个人站在月光下,反复练着同一招。剑势沉稳,收放自如,却在最后一刻,将剑锋偏开半寸。那半寸,是生,也是不杀。

      他本以为,这孩子会一直走在这条稳而直的路上。

      可不知从何时起,宥鲤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云清君看不懂的东西。那是一种更深的沉默,像是将某些话、某些事,都藏到了连他也够不到的地方。

      有一次,宗门议事结束,云清君留他在廊下,问:“千浮,你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宥鲤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没有。”

      那一夜,风很冷,吹得廊下的竹叶簌簌作响。云清君站在原地,看着宥鲤离去的背影,心底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

      而如今——

      他眼前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云清君缓缓合上木匣,将它放回案下。烛火摇曳,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忽然想起,宥鲤小时候很怕雷声。第一次听到春雷时,他躲在门后,死死抓着门框,却不肯让任何人看见他的慌乱。后来,他长大了,雷声再大,也只是淡淡抬眼。

      原来,有些东西,他不是不怕,只是学会了藏。

      云清君闭上眼,指尖在袖中微微颤动。

      “千浮……”

      声音轻得像一缕风,很快被夜色吞没。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去。

      云清君踏着湿滑的石阶,走向宥风所住的小院。院门半掩,风吹过,发出轻轻的吱呀声。

      他推门而入,却发现院中静得出奇。

      屋内陈设简单,被褥叠得整齐,桌上放着一壶早已凉透的茶。云清君的目光很快被桌角的一张纸吸引——那是一封短短的信。
      “师尊,弟子宥风因私事,需暂离万归宗。勿念。”
      字迹匆忙,像是仓促写下。

      云清君皱了皱眉,将信折好收进袖中。他没多想,只当宥风是性子使然——这孩子自小就比宥鲤更自由散漫,时常在宗门内外乱跑。

      可不知为何,他心底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走出院门时,他忽然想起,自从瑶花镇任务开始,他似乎真的很久没见过宥风了。

      议事大殿那日的情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台阶下,阴影沉沉,他并未留意到那片昏暗里,有一双眼睛,始终追随着宥鲤。

      他不知道,在他与长老们议事的那段时间,宥风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宗门,比任何人都更早一步,踏上了去瑶花镇的路。

      而那条路,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云清君收回思绪,转身朝山门方向走去。

      山间的风带着寒意,吹得松柏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朽清门后山的竹林深处,已经掘好了一方土坑。新翻的泥土带着潮湿的气息,在清晨的薄雾中泛着冷光。

      云清君亲手将那口素木棺放入坑中,动作很慢,像是怕惊醒了棺中的人。他的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可那双总是温润的眼里,此刻却像覆了一层霜。

      弟子们肃立在一旁,没人敢出声。只有风穿过竹叶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就在第一抔黄土即将落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山道上传来。

      “等一下。”

      声音带着几分喘息,却依旧凌厉。众人回头,只见严珩带着几名贺兼的弟子匆匆赶来,衣角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

      他站在坑边,目光落在那口棺木上,眼底的情绪翻涌——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云清君,声音低哑。

      云清君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泥土缓缓撒下。黄土落在棺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严珩的手指在身侧收紧,指节泛白。他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低声道:“我来送他最后一程。”

      他弯腰,从随行弟子手中接过一束白色的山茶花,轻轻放在棺木上。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是在低声诉说什么。

      “宥鲤……”严珩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你这个……笨蛋。”

      云清君侧过脸,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随即移开。

      没有斥责,没有追问。

      可严珩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朽清门之间,有一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风更冷了,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场沉默的告别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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