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未熄灯》仓帽

5、九月的英语课

　　九月十日，教师节的晨光带着初秋的凉意，悄悄漫进塘沽一职专的校门。二号楼一楼的高一二班窗台上，丁星禾昨天插的野菊开得正好，嫩黄的花瓣沾着点露水，被斜斜照进来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边。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教室里已经炸开了锅。薄晚柚正举着一张手绘贺卡给周围人看，卡面上画着个扎马尾的女老师，手里捧着本翻开的英语书，旁边歪歪扭扭写着“To Miss Wu”。“怎么样？我照着吴老师昨天穿的米白针织衫画的，像不像？”
　　“像极了！尤其是这双眼睛，亮得跟有光似的！”王星澄凑过去，指尖点了点画中老师的眼睛，“吴老师最神了，上课谁走神她一眼就能瞅见，偏偏还不点名，就那么笑着看你，看得人心里发慌。”
　　刘念初坐在座位上，手里转着笔，听着她们说笑。桌肚里放着她昨晚写的贺卡，是用毛笔写的“师恩难忘”四个小楷，字不算惊艳，却透着股认真劲儿。她抬头往门口望了望，吴敏的身影正好出现在走廊尽头。
　　“吴老师来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铅笔划过纸页的轻响。
　　吴敏推门进来时，手里抱着的英语课本上还别着支学生送的康乃馨。她今天没穿常穿的牛仔裤，换了条浅灰色的半身裙，衬得原本就清亮的眼睛更有神了。“哟，今天这么安静？”她笑着把课本放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最终落在刘念初身上时，停顿了半秒，“念初，昨天让你考虑的英语竞赛，想好了吗？”
　　刘念初握着笔的手紧了紧，耳尖有点发烫。上周吴老师就跟她说过，市里要办中职生英语技能竞赛，有导游词讲解和即兴问答两个环节，特别适合旅游专业的学生。她当时没敢应，总觉得自己课余时间被案子占去不少，怕没时间准备。
　　“老师，念初肯定没问题！”丁星禾在旁边抢着说，“她上次默写单词全对，发音比录音还标准呢！”
　　吴敏笑着摆摆手，示意丁星禾先坐下，然后走到刘念初桌前，弯腰轻声问：“是不是担心时间不够？竞赛在十月底，还有一个多月呢，每天抽半小时准备就行。我看过你的作业，语感特别好，放弃太可惜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像姐姐似的温柔，刘念初忽然想起昨天从警局回来时，陆沉渊往她书包里塞的那瓶热牛奶。“我……”她咬了咬唇，抬头撞上吴敏鼓励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我想试试。”
　　“这就对了！”吴敏眼睛一亮，直起身拍了拍手，“好了，上课！今天我们学景点英语讲解，先听一段录音，注意导游介绍外滩公园时的语气——”她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标准的英式发音流淌出来，“……the Bund Park faces the river, where you can see seagulls flying over the water in spring……”
　　录音结束后，吴敏合上书：“谁来模仿一下？注意要用亲切自然的语气，想象自己真的在带团。”
　　李竞瑶第一个举手，她站起来时腰背挺得笔直，开口便是流利的英语，连手势都带着点专业导游的范儿。“Very good！”吴敏带头鼓掌，“竞瑶的节奏把握得很好，不过可以再放松些，不用像背课文。”
　　接着又有几个同学试了试，要么太紧张卡了壳，要么语调平平没起伏。吴敏看向刘念初：“念初，你来试试？就讲你去过的外滩公园，不用照着课本，随便说几句就行。”
　　全班的目光一下子聚过来，刘念初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她扶了扶眼镜，脑子里忽然闪过上周去老巷查案时，路过外滩看到的景象——晨练的老人在打太极，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跑过，江面上的货轮鸣着笛缓缓驶过。
　　“Last Sunday morning, I passed the Bund Park，”她开口时，声音还有点抖，说着说着却渐渐放松下来，“The sun was just coming up, and the river looked like it was covered with gold. An old grandpa was doing tai chi under the willow tree, and his dog was sitting next to him, watching quietly……”
　　她没说课本上的句子，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场景用简单的英语描述出来，语调不疾不徐，带着点说故事的亲切感。吴敏听得眼睛发亮，等她讲完，立刻鼓掌：“太棒了！这就是我要的感觉！真实、自然，比背再多模板都有用！”
　　丁星禾在下面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刘念初坐下时，手心已经出了薄汗，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轻快。
　　下课铃响时，吴敏叫住刘念初：“跟我去办公室拿资料，我给你整理了些景点讲解的常用句型，还有去年的竞赛视频。”
　　办公室里飘着淡淡的茶香，吴敏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打印纸，又打开电脑找出视频文件：“你看，这个选手的即兴问答特别厉害，遇到刁钻问题也不慌……”她一边说一边给刘念初圈重点，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刘念初忽然觉得，原来除了警局的灯光和老巷的暮色，教室里的晨光、办公室的茶香，还有吴老师眼里的期待，也能让人心里变得格外踏实。
　　走出办公室时，走廊里的挂钟指向十一点。丁星禾和王星澄正等在楼梯口，看到她手里的资料，立刻围上来：“怎么样怎么样？吴老师给你开小灶了？”
　　“嗯，”刘念初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纸，“她说每天要抽我背单词呢。”
　　“那我们陪你！”丁星禾一把勾住她的肩膀，“放学后去我家，我妈做了糖醋排骨，吃完正好一起刷题！”
　　九月的风从走廊窗户吹进来，带着操场青草的气息。刘念初看着身边叽叽喳喳的伙伴，忽然觉得，那些藏在夜色里的秘密固然沉重，但十七岁的青春里，本就该有英语课本的油墨香，有老师的鼓励，有朋友的陪伴，像这九月的阳光一样，明亮又温暖。
　　她低头看了看资料上吴老师圈出的句子，笔尖在“October 28th”这个竞赛日期上轻轻点了点。或许，是该试着让生活多些不一样的色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