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旧案》仓帽

3、英语课本里的密码

　　张雅就读的高中离塘沽一职专不远，坐落在滨海新区的老城区，红砖墙爬满爬山虎，校门口的石狮子被雨水冲刷得发亮。警车停在对面的树荫下，沈砚舟透过车窗看着放学的人流，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高二（3）班，张雅是班长，成绩中上，性格内向。”宋星辞把平板递过来，屏幕上是张雅的学籍照片——梳着马尾，戴着黑框眼镜，眼神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鹿。“班主任说她今天请了病假，没去上课。”
　　“没去上课？”叶疏桐皱眉，“是真生病，还是……”
　　“去她家看看。”沈砚舟推开车门，又回头叮嘱刘念初，“你在车里等着，别露面。这孩子现在对陌生人警惕性高，尤其是穿警服的。”
　　刘念初点头，看着他们三人走进小区。车窗半开着，风吹进来，带着街边烤冷面的香气，和旧货市场的铁锈味截然不同。她拿出手机，想给丁晓冉回消息，屏幕却先弹出吴敏的微信：“在哪呢？刚路过你班级，丁晓冉说你被警察接走了，出什么事了？”
　　指尖悬在屏幕上，刘念初犹豫了几秒，回了句：“协助查点事，很快回学校，不耽误晚自习。”
　　刚放下手机，就见沈砚舟他们从单元楼里出来，张雅跟在后面，低着头，校服袖子拉得很长，遮住了半只手。她妈妈送他们到楼下，眼圈红红的，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孩子说那天晚上确实给父亲打过电话，”沈砚舟坐进车里，声音压得很低，“但她说就是问问父亲什么时候回家，没说别的。通话时间短，是因为父亲说‘在忙’，就挂了。”
　　“她在撒谎。”刘念初看着张雅上楼的背影，女孩进单元门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警车，眼神里有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如果只是问回家时间，不会用虚拟号，更不会在父亲失踪后绝口不提这通电话。”
　　叶疏桐点头：“我观察她的微表情，提到‘虚拟号’时，她的喉结动了一下，是典型的紧张反应。还有她的左手，一直攥着校服下摆，很可能藏着什么。”
　　“去学校。”沈砚舟发动汽车，“她没说实话，但班主任或许知道点什么。”
　　张雅的班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起这个学生，连连叹气：“张雅这孩子很懂事，父亲失踪后，学习更刻苦了，就是性子越来越闷，很少跟同学来往。对了，她英语很好，尤其喜欢读原版小说，说是父亲以前教她的。”
　　“父亲教她的？”刘念初忽然抬头，“张志强懂英语？”
　　“听张雅说，她父亲以前在造船厂当钳工，自学过英语，能看懂机械图纸上的英文标注。”班主任翻出张雅的作业本，“你看，她的英语笔记记得特别细，有些语法点的标注，跟我们教研组的老教师都不一样。”
　　刘念初接过作业本，指尖划过纸页上的字迹。张雅的字娟秀工整，在“过去完成时”的例句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齿轮，旁边标着行小字：“先于过去的动作，如同先拆齿轮再卸轴承。”
　　这个比喻让她心头一跳——和自己笔记本上“刑侦报告常用时态”的标注方式，惊人地相似。
　　“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比如看奇怪的书，或者跟陌生人接触？”叶疏桐问。
　　“反常……”班主任想了想，“倒是有件事，上周她去图书馆借了本《滨海造船厂机械手册》，还是英文版的，我当时还纳闷，一个高中生看这个干嘛。”
　　《滨海造船厂机械手册》。这个名字像根针，刺破了看似平静的表象。刘念初忽然想起地窖里的零件，想起那些贴着英文标签的“发动机活塞”——张雅在查那些零件！
　　“手册还了吗？”
　　“没，说是续借了，应该还在她手里。”
　　离开学校时，暮色已经降临。沈砚舟让叶疏桐送张雅妈妈回家，自己带着刘念初往塘沽一职专赶。“你今晚有晚自习？”他看了眼窗外掠过的街景，“送你到学校门口。”
　　“谢谢沈队。”刘念初翻开张雅的作业本，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个奇怪的符号——像个倒过来的“L”，旁边写着串数字：“11.17 19:30”。
　　11月17日，19点30分。正是张志强失踪的时间。
　　“这是什么？”她把作业本递给沈砚舟。
　　沈砚舟盯着符号看了半晌，忽然道：“像造船厂龙门吊的俯视图。19点30分，可能是……零件的交接时间？”
　　刘念初没说话，指尖在符号上轻轻描摹。倒“L”形的龙门吊，数字，英语笔记里的机械比喻……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旋转，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警车停在塘沽一职专门口时，晚自习的铃声刚响。刘念初推开车门，就看见吴敏站在门卫室旁，手里拿着她的英语笔记本。“跟我来办公室。”吴老师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吴敏把笔记本放在桌上，翻开到刘念初画“刑侦报告时态”的那页，指尖点在“过去完成时”的例句上：“‘The suspect had left before we arrived’（我们到达前，嫌疑人已离开）——这不是课本上的例句，你从哪看来的？”
　　刘念初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解释，就见吴敏从抽屉里拿出个相框，照片上是个穿警服的男人，笑容爽朗，和她父亲的合影背景一样，都是造船厂的龙门吊。
　　“这是我先生，”吴敏的声音有些沙哑，“前几年牺牲了，也是在查造船厂的案子。”
　　刘念初猛地抬头，看着吴老师。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吴敏总在课堂上强调“细节的力量”，为什么她看自己的眼神里总有种复杂的情绪——她早就知道了。
　　“你父亲的事，我听说过。”吴敏拿起那枚带编号的纽扣，不知什么时候从刘念初的校服口袋里掉了出来，“张志强是你父亲当年的线人，对吗？”
　　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刘念初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身边最亲近的老师，早就看穿了她的秘密。那些深夜在办公室问问题的夜晚，那些关于“细节”的叮嘱，那些看似无意的关心……原来都藏着这样的深意。
　　“张雅的英语笔记，是你教她的吧？”刘念初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个倒‘L’符号，是龙门吊的密码，对不对？”
　　吴敏点头，眼圈泛红：“我先生牺牲前，留下过一本笔记，里面记着造船厂零件的藏匿点，用的就是这种符号。张志强认识几个字母，就教给了女儿，说万一出事，让她拿着笔记找‘懂行’的人。”
　　她翻开自己的教案本，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和张雅作业本里一样的符号，旁边标注着英文单词：“Anchor（锚）、Chain（链条）、Piston（活塞）”。“这些符号对应着不同的零件，数字是藏匿的时间和位置。11.17 19:30，指的是2019年11月17日晚7点半，在龙门吊下交接‘活塞’。”
　　刘念初看着这些符号，忽然想起地窖里的笔记本，想起那句“他发现了，要加钱”——张志强发现的，根本不是零件的价值，而是这些符号背后的秘密！他想把真相交给女儿，却被灭口了。
　　“吴老师，”她攥紧拳头，“您先生的笔记里，有没有提到一个‘司机’？”
　　“有！”吴敏立刻翻到教案本的最后一页，“一个姓赵的司机，当年负责运输零件，我先生怀疑他就是内鬼！”
　　姓赵的司机。江驰查到的名单里，确实有个叫赵勇的，2019年11月突然离职，现在下落不明。
　　“沈队！”刘念初抓起手机，拨通沈砚舟的电话，“查赵勇！他就是当年的内鬼，张志强的死和他有关！还有，张雅有危险，她手里的《机械手册》里，藏着零件的最终藏匿点！”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一片寂静。窗外的路灯亮了，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吴敏拍了拍刘念初的肩膀，指尖带着温暖的力量：“你父亲当年没完成的事，现在该由我们来完成了。别害怕，老师陪你。”
　　刘念初看着吴老师，忽然觉得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些藏在英语课本里的密码，那些看似普通的师生对话，那些跨越时光的默契，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力量，支撑着她往前走。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走廊里传来学生的喧闹声。刘念初拿起自己的英语笔记本，在“过去完成时”的旁边，郑重地写下：“真相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赵勇的下落，零件的最终藏匿点，张志强藏在符号里的全部秘密……还有父亲牺牲的真相，都等着她去揭开。但此刻，握着那本画满符号的教案，看着吴老师坚定的眼神，她忽然充满了勇气。
　　就像吴老师说的，细节里藏着真相，也藏着力量。而那些藏在英语课本里的密码，终将指引他们，找到被雾巷掩埋的光明。
　　“走吧，”吴敏拿起外套，“我送你回家，顺便……看看你父亲的照片。”
　　两人并肩走出办公室，月光洒在走廊上，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并肩作战的伙伴，朝着未知的前路，坚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