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辞》东风不尘

4、又一位病人

　　秦沐喜静，又在养病，乔府本人员来往频繁，加上他入府后依然有私底下寻过味来想要巴结结识他的人，不利于他的休养。乔弘平与秦沐商量后，让他去别院养病。
　　男女有别，秦沐去了别院，乔灵尤便更少去别院了。
　　乔灵尤倒觉得是好事，她觉得秦沐和齐轩应当是认识的，虽然秦沐看不见，但是齐轩看到秦沐说不定会想起来一些。若是他能自己记起往事，是最好的。
　　可别院的人只知道听竹轩又迎来了一位养病之人。
　　外数竿翠竹隔绝了尘嚣，轩内一应陈设虽不炫富，却处处见匠心。
　　床帐是柔软的松江细布，透气亲肤，饮食上更是精细得过了分。厨房里单独辟了个灶眼，日夜不息地为他一人熬制药膳和饮食。今日是黄芪炖乳鸽，明日是山药枸杞粥，后日又换了天麻鱼头汤。食材未必多名贵，却样样讲究时令与温补之效。
　　伺候的人手也安排得周全，除了从奉安赶来的自小伺候秦沐的秦凌文，外头还有两个稳妥的中年仆妇轮值，专司煎药、送膳与浆洗。她们是府里的老人，懂得规矩，从不多言多看，脚步轻得如同猫儿。连每日送去更换的鲜花，管事的都特意嘱咐，要选香气清浅的兰草或栀子，避开了浓艳的，怕扰了病人静养。
　　秦沐养病的这段时间，别院的人手增了一倍，乔弘平还派了县衙的人手过来护卫，齐轩反而更清闲了。
　　闲暇之余，他便更有空闲去调查那个掌柜了。
　　梅荣总不见着齐轩，为难了两日，还是悄悄去告知了乔灵尤。
　　这日齐轩从外面回来，便在听竹轩外的大道那里，遇到了陪同着秦沐散步的乔灵尤和乔礼。
　　齐轩连忙行礼，可他只认识乔灵尤，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乔礼和秦沐。
　　乔礼见他失礼，喝道：“哪里的下人！这么不知礼数。”
　　秦沐看不见，便是看见了，客居别人家他也不会在意这些。
　　乔灵尤轻喊一声大哥，示意他不必大惊小怪。乔礼摆摆手让齐轩走了。
　　“少卿莫怪，下人没见过世面。”
　　秦沐自不在意。
　　齐轩回去后没多久，梅荣便扭扭捏捏地对他说乔灵尤让他半个时辰后去侍弄花木。
　　齐轩心下明白，乔灵尤会在那边亭中等他。
　　入了夏，蝉鸣渐渐明显。亭中两侧纱帘挑起，便于通风。垂落的愈发茂盛的藤蔓与新发的槿叶交织成一道天然的翠色屏风，将亭子与主径隔开。
　　乔灵尤坐在亭中石凳上，石面传来的微凉并不能驱散她心头的烦闷，偶有微风穿过藤萝，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也搅动了亭外那丛晚开栀子花的浓郁香气。那香气甜得有些发腻，混在湿热的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更觉气闷。
　　齐轩站在远处浓荫下，没有立刻上前，目光先是快速扫过四周，确认再无他人后，才稳稳地落在亭中的灵尤身上。
　　乔灵尤是来问责的，却有些心不在焉。
　　自她救下他后，悉心安排人照料，还几次三番帮自己解围，齐轩是感激的。见她面有清愁，倒有些不忍，他主动上前解释了上次梁家之事，并没有一丝隐瞒。
　　“那你这几日可探查出什么了？”乔灵尤有些兴奋，眼眸里重新有了神采。
　　齐轩想了想，点点头，“算是吧，那人之前确实见过我，不过是偶尔偷了我藏起来的衣物，在铺子里认出我后怕我是来寻仇的才来试探。”
　　“什么衣物，你可有要回来？”乔灵尤愈发欣喜，若是有他之前的衣物，想来也算是个物证。
　　齐轩却苦笑，“早被他当了。”
　　“哪家当铺？我让人去赎！”
　　乔灵尤见齐轩默然不语，顾不得许多，“你别不好意思，我让梅荣陪你去。”
　　“姑娘不好奇我为何要藏起衣物乔装吗？” 齐轩的眼神深邃，里面没有了前些时日的迷茫与虚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甚至带着几分审判的锐利。
　　乔灵尤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又不记得了，好奇又有何用？”她说完才回味出齐轩的意思，他并不知道自己知晓他的身份，对于自己的主动帮助多了些揣测。
　　乔灵尤既有些不悦又有些心虚，想了想，多问了几句：“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好奇，公子好手段，不过几日便让那小贼吐了真言？”
　　齐轩面色有些尴尬，乔灵尤没有放过他，只笑着等他回答。
　　齐轩轻叹了一声，只得含糊解释，“那小贼被我拿住了把柄，事关他的性命，他不得不说。”
　　见乔灵尤不满意他的答案，齐轩愈发面有赤色，只缄口不言。
　　乔灵尤愈发不满，方才按下的不悦也浮上心头。
　　“梅华，去叫梅荣陪他去赎衣物！”说罢便转身要走。
　　齐轩叹了口气，上前拦住，心道告诉她也是好的，起码她下次再去梁府时心中有数，能远离是非。
　　“姑娘别气，不是我要瞒着你，而是……那小贼与梁二夫人有染……”齐轩压着声音道。
　　乔灵尤捂住嘴巴，结结巴巴：“你，你不要胡说。”她没想到听到这么个秘密，慌得来回转了转，鬓边的珠钗晃了又晃。好在左右都没人，梅华刚离得远也没听见。
　　齐轩继续道：“上次我在梁府跟丢了，便是因为假山处有私密的去处……”
　　乔灵尤捂住耳朵，满脸通红，“别说了！你，你快走吧，快去赎你的衣物去！”边说边拉着梅华一溜烟地跑开了。
　　见乔灵尤提裙而去，身影消失在花叶之中，齐轩笑了一下。
　　半个月后秦沐的眼睛已经好多了，只是，吴大夫早已直言，他的左眼就算有解药也恐怕不能恢复如初了。
　　这些日子以来，秦沐毒发时的症状已经越来越轻，右眼也越来越清明，左眼却没什么起色，他心中也已明白，愈发地寡言。
　　乔灵尤听伯父叹息着说起，也为秦沐难过。
　　她一边挂心着齐轩的事，一边又同情着秦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落在乔弘平的眼里，却是乔灵尤为秦沐这个无血缘的表哥寝食难安，衣带渐宽。
　　他不由得寻思起来。秦沐虽成过亲，年纪也比灵尤大上近十岁，但是身份高贵、品貌绝佳，若是二人有意……
　　乔灵尤对于伯父的这个念头既惊又气，她连忙对试探自己心意的伯父道：“什么叫我对沐表哥如何？您可别吓我，他可是做过驸马的人！”
　　“那不是和离了吗？还是玉颂公主亲请陛下做主的，说明公主对秦少卿已经没有情意了，他怎么就不能再娶了？”乔弘平不以为然。
　　乔灵尤捂住胸口，苦笑不得，“伯父，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要是让沐表哥听见只怕要笑死了，我哪里能配得上人家呢？”
　　乔弘平却愈发起了劲，“怎么配不上？他是身份高些，可若是续弦总要低些门户的。何况你的样貌那是极好的，我还听你大哥说，每次你陪着去看秦少卿时，他总是会多些话的。”
　　乔灵尤腹诽：那是因为大哥每每去看望总说些自以为体面，实则华而不实的巴结讨好之语，人家秦少卿不惜的搭理他，宁愿多陪自己这个小丫头说些闲话罢了。
　　乔灵尤打发了伯父，回到自己房中，赌气踢了木凳，把脑袋埋在枕上。
　　谁要做别人的续弦啊！
　　梅华近前来替乔灵尤打扇，笑着道：“姑娘别恼，大人也是替你考虑。姑娘的年纪也到了，是该考虑这些了。”
　　乔灵尤平静了会儿，翻过身子歪着脑袋看着梅华，自回了洛南，陪着她最多的就是梅华了，
　　“梅华，你真好啊。”
　　梅华红了脸，“好好的，姑娘怎么这么说。”
　　乔灵尤拉着梅华一同躺下，梅华刚碰到枕头赶紧起身，不许她推辞。
　　二人同卧，梅华心疼地看着乔灵尤愈发清瘦的小脸。乔灵尤安抚地拍了拍梅华的手，幽幽道：“梅华，你也觉得沐表哥好吗？”
　　“奴婢不知道，姑娘跟着二老爷去奉安的时候，奴婢没有跟着去伺候，没见过秦少卿几面。”梅华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衣带，脸上红了几分，“不过，秦少卿……确实英俊。”
　　乔灵尤嗤地一笑，“不英俊也做不了驸马呀！梅华啊，我告诉你，秦少卿绝对不会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