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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噩梦·门外的影子 ...

  •   夜很深了。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投出惨白的一道。沈青瓷翻了个身,被子裹得紧紧的。眉头皱着,睡得不安稳。

      梦里在下雨。

      冰冷的雨,针一样扎在身上。她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屋檐下是父母的灵位。木头牌位,上面刻着字。雨水顺着牌位流下来,把字迹冲得模糊。

      门被撞开了。

      一群人涌进来。面孔狰狞,声音嘈杂。他们搬走了柜子,抬走了桌子,连厨房的锅碗都不放过。她扑上去拦,被推开。摔在地上,泥水溅了一身。

      “别动我爹娘的牌位!”她哭喊着。

      没人理她。

      一只粗糙的手伸向灵位。她爬过去,死死抱住。指甲抠进木头里,抠出血。雨越下越大,把血冲淡,混进泥水里。

      “滚开!”那人踹她。

      她不肯松手。怀里是冰冷的木头,还有爹娘的名字。雨声,骂声,哭声,混在一起。无边无际的绝望,像这雨一样,把她淹没。

      “不要……”她喃喃,“爹……娘……”

      声音卡在喉咙里。

      呼吸不上来。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越来越重。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要——!”

      她猛地坐起来。

      冷汗浸湿了鬓发,贴在脸上。胸口剧烈起伏,喘得厉害。她睁大眼睛,看着黑暗的房间。月光还是那道惨白的光,在地上晃。

      梦。

      是梦。

      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她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一下,又一下。

      这么多年了。

      还是这个梦。爹娘走的那年,讨债的人上门,搬空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她抱着灵位不撒手,被推倒在地。雨下得很大,没人来帮她。

      她以为自己忘了。

      可每次夜深人静,这梦就会找上门来。把她拖回那个冰冷的雨天,拖回那个绝望的瞬间。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

      月光凄清。虫鸣唧唧,一声接一声。夜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快得像要蹦出来。

      她忽然觉得冷。

      被子裹得更紧些,还是冷。那种冷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怎么捂都捂不暖。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能哭。

      哭了就输了。哭了就软弱了。她沈青瓷,不能软弱。

      可眼泪还是掉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手背上,滚烫的。她赶紧擦掉,擦得用力,手背都红了。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

      门外忽然有声音。

      极轻的脚步声。踩在木地板上,吱呀一声。很轻,轻得像错觉。但青瓷听见了。

      她屏住呼吸。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停留了片刻。她盯着门板,心跳得更快。是谁?阿丑?他起夜?

      可脚步声没有继续。

      就停在那里。一动不动。青瓷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一个人站在门外,静静地站着。月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

      她等着。

      等着敲门声,或者说话声。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寂静,和门外那个人若有若无的存在感。

      过了很久。

      脚步声又响了。很轻,很慢。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门外的存在感消失了,又只剩她一个人。

      可奇怪的是……

      她狂跳的心,一点点平复下来。胸口那块石头,好像轻了些。呼吸渐渐顺畅,不再那么窒息。

      她重新躺下。

      望着帐顶。帐子是粗布做的,洗得发白。月光透过帐子,投下模糊的光影。她看着那些光影,脑子里空空的。

      忽然想起阿丑。

      那双清澈的眼睛。空茫的,干净的,像山泉水。他现在睡了吗?会不会也做噩梦?毕竟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失忆的人……

      梦里会有什么?

      空白?还是更可怕的——什么都没有?

      她翻了个身,面向墙壁。手指在墙上轻轻划着,划出一道道看不见的痕迹。划着划着,困意又涌上来。

      这次没有噩梦。

      她睡着了。呼吸平稳,眉头舒展。月光照在她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脸颊上。长长密密的,像小扇子。

      而门外。

      阿丑确实没睡。

      他站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来,带着凉意。他望着天边的疏星。那些星星很亮,一闪一闪的,像在说话。

      他不需要睡眠。

      只是闭目养神。像一棵树,静静地站着,感受着时间的流逝。可今晚有点不一样。

      他听见了隔壁的声音。

      压抑的惊呼。很轻,但很痛苦。然后是啜泣,很小声,像小动物受伤时的呜咽。他睁开眼睛,看向墙壁。

      隔着一道墙。

      他能感受到那边传来的气息——剧烈的波动。悲伤,恐惧,绝望。像汹涌的潮水,一波一波拍过来。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能做什么。他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也不清楚。他只是站在那里,听着那细微的声音。

      然后走了出去。

      走廊很黑。月光从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方形的光斑。他走到青瓷门外,停下。

      门关着。

      木板很厚,隔音不好。他能听见里面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的抽泣。那声音很小,小得像风里的叹息。

      他站在门外。

      不知道该敲门,还是该离开。他只是站着,静静地站着。像一尊雕塑,融进走廊的阴影里。

      过了很久。

      里面的气息渐渐平稳。悲伤淡了,恐惧散了。呼吸变得均匀,是睡着的样子。他这才转身,往回走。

      脚步声很轻。

      轻得像猫。回到房间,重新站在窗边。夜风吹过来,撩起他的发丝。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

      月光下,指尖泛着淡淡的光。

      似乎有极细微的流光闪过。很淡,淡得像错觉。但确实存在——一丝银白色的光,在指尖缠绕,然后隐没。

      他眉头蹙起。

      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什么?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他试着再让那光出现,可什么也没有。

      只有月光。

      和他空茫的困惑。

      他看向天边。星星还在闪,但更远了。他忽然注意到,小镇极远处的天空,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不是云。

      是更稀薄的,更难以察觉的东西。像气息,像波纹。凡人看不见,但他能看见——虽然很模糊。

      那东西一闪即逝。

      快得抓不住。他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片漆黑的夜空。

      他放下手。

      指尖冰凉。他想起刚才站在门外时,感受到的那种悲伤。那种强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

      和他不一样。

      他好像……没有情绪。或者说,情绪很淡。淡得像水,风一吹就散。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他只知道,刚才站在门外时,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很轻微。

      像石子投进湖里,荡开一圈涟漪。然后消失了。

      他重新闭上眼。

      感受着夜的寂静。虫鸣,风声,远处偶尔的犬吠。还有隔壁房间里,均匀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很轻。

      但很稳。一下,一下,像心跳的节奏。他听着那声音,站了很久。

      直到月亮西斜。

      天边泛起鱼肚白。

      他睁开眼睛。新的一天要开始了。他该去扫地,去生火,去看店。这些事他还没完全学会,但他在学。

      他走出房间。

      厨房里,他开始生火。动作比昨天熟练了些。火苗窜起来,照亮他的脸。还是那张绝世容颜,但眼睛里有了点别的东西。

      不再是纯粹的茫然。

      多了点……困惑。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

      早饭做好时,青瓷起来了。

      推开门,走进厨房。眼下有点青黑,但精神还好。她看见阿丑,愣了一下。阿丑也看见了她。

      两人对视了一眼。

      青瓷别开视线,走到水缸边舀水洗脸。水很凉,泼在脸上,清醒了些。她擦干脸,坐到桌边。

      早饭是粥和咸菜。

      还有两个馒头——昨天剩的。青瓷拿起馒头,掰开。热气冒出来,带着麦香。她咬了一口,嚼着。

      忽然抬起头。

      看着阿丑。

      “昨晚……”她开口,声音有点哑,“睡得好吗?”

      阿丑端着碗。

      看着她。眼神还是那么清澈。他想了想,点头:“好。”

      青瓷盯着他看。

      想从他脸上找出点什么。撒谎的痕迹?或者别的什么?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干净的坦然。

      她低头继续吃馒头。

      心里那点异样,慢慢散了。也许真是她听错了。也许阿丑只是起夜,路过她门口。没什么特别的。

      可……

      为什么她后半夜睡得那么安稳?

      她甩甩头。

      不想了。她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粥有点烫,烫得她吐了吐舌头。阿丑看着她,眼神动了动。

      “烫。”他说。

      青瓷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知道烫还不多嘴!”

      阿丑低下头。

      继续喝自己的粥。动作很慢,很稳。青瓷看着他那样子,心里那点暖意,又冒了出来。

      至少……

      有个人陪她吃早饭。

      不再是空荡荡的桌子,和她一个人。至少她说话的时候,有人听了。至少她问“睡得好吗”的时候,有人答了。

      她夹了块咸菜。

      放进阿丑碗里。

      “多吃点,”她说,声音硬邦邦的,“今天要搬货,力气活。”

      阿丑看着碗里的咸菜。

      点点头。

      “嗯。”他说。

      声音很轻。青瓷听着,嘴角弯了弯。她低头喝粥,热气氤氲起来,模糊了她的眉眼。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

      新的一天,真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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