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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山中村(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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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端着一盘菜,嘴里不停地喊着,雀跃地跑到白夜身边。
“白夜姐姐,你快尝尝!”
他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我爸妈不在家时,都是我自己做饭,味道肯定不会差!”
白夜只是冷冷抬眸,丢下一个字:
“哦。”
她拿起筷子,安静地吃了起来,仿佛身旁叽叽喳喳的少年并不存在。
少年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双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位面容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女。
“姐姐,你看着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嘛,”
他好奇地歪着头,
“为什么总说自己很老了?”
白夜懒得分辩,送给他一个白眼。
“嘿嘿,”
少年尴尬地挠挠头,又把话题绕回去,
“姐姐,好吃吗?”
见白夜不答,他眼珠一转,忽然笑道:
“既然你这么会做饭,不如……就叫你‘火勺’好了。”
“不是啊!我叫……”
少年急着辩解。
“火勺,”白夜打断他,语气平淡,“水。”
少年张了张嘴,意识到解释苍白,只好乖乖起身去拿水。
在他转身的刹那,白夜看着面前还算可口的饭菜,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眼中那冰冷,似乎也悄然融开了一丝缝隙。
“水来啦!”
“火勺”捧着水瓢跑回来,边跑边喊。
就在这时,天边毫无征兆地涌来一阵浓稠黑雾。
一个阴沉的声音自雾中传来:
“白夜大人,魂晶,可曾备好?”
白夜猛地回过神,脸色骤变,看向一旁捧着水瓢的灼,急声道:
“快躲起来!”
“躲起来?”少年一愣。
黑雾已席卷而至,吞噬了天光。
“白夜大人真是好雅兴。”
黑雾中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这时您新收的仆从?凡人?哈哈……有意思。”
话音未落,一缕黑雾如同毒蛇,猛地钻入一旁火勺的体内!
少年瞬间脸色惨白,痛苦地蜷缩起来,嘴里无意识地呢喃:
“姐姐……姐姐……”
白夜却连眼角余光都未扫过去,只是冷冷地凝视着黑雾。
“一个凡人,也值得你动手?”
她语气冰寒,随手将一个黑色包裹掷向雾中的人影。
那黑雾接住包裹,却并未离去,反而发出更加玩味的低笑:
“白夜大人今日所为,属下定会……如实禀报。嘿嘿,嘿嘿……”
刹那间,以白夜为中心,刺骨的寒气轰然爆发,地面凝结出片片冰霜。
“告诉她,”
白夜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
“我只是无聊。”
那人感受到几乎要冻结灵魂的杀意,嚣张气焰瞬间消散,慌忙应道:
“是!是!是!”
说罢,黑雾狼狈地卷动,以最快的速度逃向天边,直至彻底消失。
直到此刻,白夜才猛地转身看向火勺。眼中的冷漠冰雪消融,被一种近乎恐慌的焦急取代。
她瞬间冲至少年身边,将他紧紧抱起。
“不行……你不能死……绝不能死!”
她反复低语,指尖毫不犹豫地点向自己眉间,引动一丝紫气,小心翼翼地渡入少年体内。
随着紫气的注入,一柄暗紫色的飞剑虚影,开始在火勺的丹田气海中缓缓凝聚。
它已初具剑形,却仍显透明,仿佛一个脆弱而易碎的梦境,尚未真正凝成实质。
***
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退去。
感官被现实的触感取代——身下是颠簸牛车与粗糙的稻草,鼻腔里萦绕着干草和尘土的气息。
“嘶~水……火勺……”
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嗓音干涩。
这声低语让坐在车辕另一侧正提笔书写什么的灼,笔尖微微一顿。但他并未回头,只是默然一瞬,便继续了下去。
苏皖揉着被稻草下硬木硌得生疼的后脑,彻底清醒过来。
她坐起身,茫然地环顾四周。一辆行驶在乡间土路上的简陋牛车,一旁蜷缩着一只闭目养神的白狐。
“这是哪啊?”
听到动静,那白狐——胡黎立刻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轻盈地跳了过来。
“你醒啦?”
她语气里带着欣喜,随即用爪子将一个水壶推到她面前,
“我们早就离开村子了。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
“啊?”
苏皖先是一惊,心疼地计算起来,
“那我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天一夜的寿命?”
不过这懊恼只持续了一瞬,她很快便想通,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精神重振:
“无事!一颗【魄】能续上半月,加上之前那块,我现在少说也有二十多天可活呢!”
***
“你又在写什么?”
苏皖看向一旁沉默的灼,饶有兴致地探身,从他肩后看去。
那本熟悉的册子上,墨迹未干,添了两行新诗:
“身寄蜉蝣命,心渡万里魂。”
突然,一股滚烫的鼻血毫无征兆地从她鼻腔喷涌而出,猛地溅落在册子之上,晕开了墨迹。
“怎么回事,这是……”
话音未落,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感猛地涌上!
在她的感知里,周围的一切瞬间扭曲——摇晃的草木仿佛化作张牙舞爪的鬼影,远处的山峦如同匍匐的巨兽,连身旁的胡黎和灼,其轮廓都似乎开始扭曲、异化!
周围的所有,都变成了潜在的怪物!
“这都是什么啊?!”
她捂住鼻子,心神剧震,
“又是……后遗症?!”
不,不对!
苏皖立刻强压恐惧,内视己身。
这一看,让她如坠冰窟——那原本预估的二十多天寿命,竟像被无形之手瞬间抹去,几乎消耗一空!
“怎么……寿命突然没了?!”
她失声叫道。
一旁的胡黎焦急地凑近:
“哪还剩下多少时间了啊?!”
苏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胡黎,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染血的手:
“十……”
胡黎狐瞳骤缩:“还有十天?!”
“九……”
数字跳动的瞬间,胡黎猛地扭头看向灼,声音带着哭腔:
“这怎么办?!”
苏皖也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毫无血色,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对灼嘶声喊道:
“快!去乱葬岗——!!!”
***
那片死寂的废墟之上,一个僧人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伫立。
晚风卷起他灰色的僧袍,也带来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浓烈妖气与血腥。守戒和尚低眉垂目,单掌竖于胸前。
“阿弥陀佛。”
他低声诵念,眉头微蹙,
“此地妖气冲天,煞气盘踞,战况竟如此惨烈……看来,那狐妖的能耐,比贫僧所料想得更甚。”
果然妖便是妖,毫无人性可言,终究是暴露了本心。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现场,最终定格在牛车离去的方向,那里还残留着微弱的妖力。
“看来,是在这个方向。”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已如青烟般掠过废墟,朝着苏皖他们离去的方向,再度追去。
***
傍晚时分。
颠簸的牛车上,苏皖蜷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摊开自己的包裹,借着傍晚昏暗的光线,一枚一枚地数着里面刚刚在乱葬岗“冒死”获得【尘】。
“三天……六天……九天……”
她低声念叨着,随着数字的增加,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意,仿佛捧着的不是魂晶,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命。
然而,这笑意还未抵达眼底,那股莫名的、毫无来由的恐惧感便如同冰冷的潮水,毫无征兆地再次涌上心头,瞬间将那点微弱的喜悦碾压得粉碎。
就好像,连这老天爷,都见不得她有片刻的安宁与希望。
“不是……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几乎要抓狂,
“这破后遗症,真是烦死我了!啊啊啊——!”
她发泄般地低吼了两声,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了胡黎清脆的声音:
“到了,到了!”
苏皖闻声,迅速收敛了情绪,将【尘】仔细收好,深吸一口气,向前望去。
前方,一座灯火初上、人声隐约的繁华城镇,正静静地矗立在暮色之中。
***
客栈内人声鼎沸,苏皖一行人正围坐在角落的桌旁,默默吃着简单的饭菜。
这时,一个面色略显苍白、眼窝深陷的伙计,脸上挂着一种过于热络的笑容,托着一个木盘,灵活地在各桌之间穿梭。
盘子上放着许多小瓷杯,里面盛着某种清澈的、微微泛着奇异光泽的液体。
“客官,尝尝我们特制的‘无忧露’吧?”
他凑到一桌客人旁,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
“虽不似酒水烈性,却能让人忘却所有烦恼,坠入您能想象到的最美的梦境之中……那滋味,无与伦比啊!”
苏皖本没在意,直到她看见,那伙计甚至无需多言,只是将木盘在某些客人面前一晃,对方便像是被摄了心魄一般,眼神一亮,毫不犹豫地掏出铜钱购买,随后便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
更让她心底发寒的是邻桌的议论:
“嘿,又来了!我跟你说,我上月尝过一次,那梦里……啧,要什么有什么,快活似神仙!醒了之后,连着好几天都觉得浑身是劲儿!”
“真有这么神?”
“骗你作甚!就是……就是醒了之后,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只想赶紧再喝上一杯……”
苏皖的筷子顿住了。
这东西……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