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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山中村(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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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灼即将念出最后一字、彻底解放那股力量的刹那——
异变骤起!
那原本狂暴追击的巨蛇,动作猛地僵直在半空。
它那双竖瞳中的凶戾光芒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它猛地扭动脖颈,看向自己尾部方向。
只见它那如同山岭般的巨尾末端,不知何时,竟覆盖上了一层巨大而厚重的冰晶!
那冰晶并非静止,而是带着一种极寒的意志,正沿着它的躯干急速蔓延!
灼看了一眼正在逃命中的苏皖,瞬间明白了这冰晶的由来。
视线迅速回到巨蛇身上——战机稍纵即逝!
他当机立断,强行中断了那危险的状态。周身汹涌的异界力量如潮水般退去,满头发丝也由乌黑瞬间恢复为凄冷的雪白。
“合!”
他强忍着重回虚弱的不适,发出一声怒喝。
空中那十柄飞剑应声崩碎成无数璀璨光片,又在刹那间于高空重铸成一柄庞然巨剑!
剑身之巨,远超蛇首!
“斩——!”
随着灼一声令下,这开天巨剑携碾碎一切之势,朝着被冰晶禁锢的蛇首,悍然斩落!
就在那巨大的蛇头即将与身躯分离、轰然坠地之际,一股浓稠如血的红雾猛地从断口处喷涌而出,
如同无数挣扎的触手,死死缠绕、拉扯,竟将头颅与身躯再度强行连接!
然而,这诡异的景象分明已是强弩之末的最后挣扎。
另一边的灼,状况同样糟糕到了极点。
他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挺拔的身姿在空中摇摇欲坠,眼皮沉重地几欲闭合,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强行支撑。
这一人一蛇,皆已站在了力量与意志的最终边缘。
***
当苏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空中这一幕时,她心脏被攥紧的刺痛感竟莫名地减轻了几分。
但眼前的危机去没有解除!
无论她如何催动,铃铛散发出的光芒,都如同杯水车薪,完全无法覆盖那庞大的肉球与汹涌的怨潮。
无法完全覆盖,便意味着度化无法完成。
“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刹那——
一股陌生力量毫无征兆地轰然涌出!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冷漠、空茫。
无需借力,身体便自行从胡黎的怀中轻盈地悬浮而起,白衣无风自动。
一个完全不属于她原本的声音,自其唇间清晰地吟诵而出:
“执念未消之灵,以铃为引,以愿为凭……”
嗡——!
咒言响起的瞬间,她手中的铃铛光芒暴涨!瞬间将整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光芒掠过,并未消散,反而急速回缩、凝聚,如同一个巨大的结界,将追击而来的肉球与怨潮彻底囚禁于其中。
光幕之内,景象变幻,一段被岁月尘封的集体记忆,开始如画卷般缓缓展开……
***
光幕之内,景象如水波般荡漾,逐渐清晰。
记忆定格在一个宁静的黎明。
天光微熹,淡青色的天空与远山的轮廓融为一体,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唤醒了沉睡的村落。
集市上,早起的摊贩正不紧不慢地支起摊位,将新鲜的蔬果、粗布陶器一一摆开,偶尔与相熟的邻里笑着打声招呼。
不远处的农田里,已有勤快的农夫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身影在朦胧的晨光中显得安稳而坚实。
村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孩童们追逐打闹,从巷口跑过;
妇人们坐在家门口,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家长里短地闲聊,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
村口的茶摊早已支起,过往的行人脚夫坐下来喝一碗粗茶,与摊主谈论着今年的收成或远方的见闻。
而在村落中央的小广场上,一座狐狸雕像在晨曦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它姿态灵动,眼神慈悲,正是被奉为守护神的胡黎的模样。
村民们经过时,都会向雕像投去充满敬意与信赖的一瞥。
微风掠过村长家后院,一间不起眼的偏僻小屋。
门扉虚掩,昏暗的室内,隐约可见一座更为古旧、布满灰尘的雕像静立角落,其样貌与胡黎截然不同,透着一种不属于此间天地的异质感。
这便是囚禁于此的万千怨念,心中共同珍藏的、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也是他们拼尽所有,想要守护的人间烟火。
***
“以偿汝愿,以慰汝心…尘缘已了,往生安宁!”
咒语在空气中缓缓消散,那巨大的光幕也随之渐渐淡去。
光幕之中,那狰狞蠕动的肉球与翻涌的怨潮已彻底平息,显化出一个个清晰而平静的灵魂虚影。
他们虽无法复生,但此刻却再无怨怼。
所有灵魂的目光,先是齐齐望向远方那巨蛇陨落之处,眼中是一片释然的平静。
随后,目光流转,温柔地落在了胡黎身上,对她露出一个恬淡而深长的微笑——那是一个无声的、跨越了生死的告别。
最后,他们转向空中意识朦胧的苏皖,深深躬身,行下最终一礼。
下一刻,他们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闪烁着柔光的星点,如同夜空中升起的萤火,纯净而温暖。
这些尘在空中盘旋、汇聚,最终交融成一颗通体剔透、散发这惊惧之意的紫色魂晶,惧之魄。
它缓缓下沉,融入了苏皖的掌心。
与此同时,远方的决战亦见分晓。
是那巨蛇先一步耗尽了所有力量。
维系它头颅与身躯的浓稠红雾剧烈波动,终似燃尽的余烬般寸寸断裂。
那庞大的蛇首,带着一道绝望的弧线,自苍穹轰然坠下。
而灼,也仿佛随之燃尽了最后一丝生命之火。
他再也无法维持身形,如同断了线的傀儡,又似一片了无生气的枯叶,从高空悄然坠落。
而他下坠的轨迹上,竟有点点晶莹的碎屑随风飘散——他的身躯,正如同风化的琉璃,开始从边缘寸寸剥落,仿佛下一刻就要在这天地间彻底消散。
***
刚刚化解了怨潮的苏皖,并未如往常般力竭昏迷。
此刻掌控这具身体的,似乎已是另一重意识。
她眸光淡漠地转向一旁的灼,指尖轻轻点向自己眉间。
一缕凝实的紫气自她眉间被引出,缠绕于指尖。
随即,她手指转向远处坠落的灼,那缕紫气仿佛拥有生命般,化作一道流光疾射而去,倏地没入灼近乎破碎的体内。
奇迹般地,灼那如同风化了的身躯停止了崩解,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复原。
一头凄冷的雪发,也重新晕染开墨色。然而,施展此术的代价瞬间反噬,苏皖眼中那异样的神采急速褪去,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我这是……”
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感猛地攫住了她,尚在空中的身影一滞,便直直坠落。
幸而一旁的胡黎早已警觉,飞身上前,稳稳地将她接入怀中。
***
夜幕尽褪,黎明降临。
天光破晓,柔和的晨曦洒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废墟上,却驱不散那浸透骨髓的死寂。
胡黎抱着虚弱的苏皖,静默地望向天边那轮初升的太阳,仿佛在问怀中之??,又仿佛在问这片天地,问那已逝的亡魂: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胡黎吗?”
她顿了顿,不等任何回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轻得像黎明前的薄雾。
“是村长,和二狗儿……他们帮我取的。‘胡’,是‘守护’的意思。‘黎’……就是黎明。”
“他们希望我,能替他们……守护住每一个,即将到来的黎明。”
她边说边笑,眉眼弯起,努力想映衬那些灵魂最后告别时的笑容,仿佛这样就能不负所托。
可那笑意如何能抵达眼底?又如何能压得住心底翻涌的悲恸?
终究是徒劳。
那眼泪,在不经意间,一滴接一滴,无声地滚落,洇湿了苏皖的衣襟。
“啊——!!!”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哀嚎,猛地从她喉中撕裂而出,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响彻这片残败的废墟。
就在这悲鸣声中,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胡黎的脸颊。
“无事,”
苏皖虚弱地睁开眼,指腹笨拙地拭去她的泪痕,
“已经过去了。”
她气息微弱,却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引导着胡黎望向那片晨曦:
“你看,黎明……这不是已经到来了吗?”
顿了顿,她仿佛回忆起了光幕中那些灵魂最后释然的面容,轻声道:
“他们也走的……很安详啊。”
胡黎闻言,低头看向怀中。
映入眼帘的,是苏皖苍白脸上那努力挤出的、一个带着宽慰意味的、略显古怪的笑容。
那笑容如此笨拙,却又如此真诚。这强撑的表演,与她此刻极度的虚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反倒冲淡了沉重的悲伤,引得悲恸中的胡黎竟是“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与此同时。
一个身影,踏着满地的残骸与熹微的晨光,缓步向她们走来。
正是伤势已恢复了七七八八的灼。
***
就在灼看向苏皖的瞬间,异变再生!
一阵嘶哑而癫狂的尖笑,猛地从巨蛇陨落之处传来!
几人霍然看向声音的源头,只见那巨蛇庞大的尸身竟在他们眼前急速坍缩、虚化,最终化作一个用手死死捂住脖颈、周身布满深刻剑痕的虚弱人影。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正是源自于此人。
他仿佛感受不到自身的重伤,眼睛死死锁定在苏皖身上。
“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啊……”
他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但这一次,你依旧逃不掉!”
他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撕裂的弧度。
“你终究……是属于‘她’的!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的身形再度溃散成缕缕红雾,如同被无形的风吹拂,彻底消弭在渐亮的晨光里,再无踪迹。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她?
是谁?
那熊五临死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试图思考,但沉重的黑暗已不容抗拒地席卷而来,让她陷入了昏迷,她的眉宇紧紧蹙起,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痛苦之色。
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