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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XIECHANGLI ...

  •   时移世易,冬雪渐消。
      正月已过,二月春风,裹挟着料峭寒意,悄然拂过帝京的朱墙碧瓦。护城河畔的垂柳,挣扎着抽出几星鹅黄的嫩芽,在依旧凛冽的风中瑟瑟颤抖。
      靖安侯府——如今已御笔亲题为“忠勇公府”——后园,那方引自城外温汤的活水汤池,水面氤氲着薄薄的白雾,在午后的日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汤池以天然青石砌就,四周遍植耐寒的翠竹与腊梅,此时梅花已谢,唯余竹叶经冬犹绿,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更添几分清幽静谧。
      池水温暖,散发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谢长离半身浸在热水中,背靠池壁光滑的岩石,墨发未束,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颈侧,几缕发丝黏在苍白却线条优美的侧脸上。
      他闭着眼,长睫在氤氲水汽中凝着细小的水珠,眉宇间是重伤初愈后的淡淡倦色,却也褪去了连日来的沉郁与戾气,显出几分罕见的、近乎平和的慵懒。
      左肩胛下的伤口已愈合大半,留下一道狰狞的、暗红色的新疤,在蒸腾的热气与水光映照下,微微凸起,昭示着那一夜的凶险。他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道伤疤,触感粗砺,带着新生皮肉特有的敏感。
      眼前,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那个雪夜书房中,昏暗灯光下,江雪衣清冷却隐含担忧的眼,和他落在自己背上那生疏却温柔的轻抚。
      “我不走。”
      “我就在这里。”
      那句话,那个拥抱,那夜浸透肩头的、滚烫的泪水,以及之后两个月来,那人每日雷打不动前来探望、监督他用药静养、却又始终保持着微妙距离的沉默与平静……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至今未平。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酒醒后的窘迫与慌乱。
      记得自己如何强作镇定,以公事繁忙为由,接连数日避而不见。
      记得江雪衣只是平静地让沈清秋转交药方和叮嘱,未有一句追问或打扰。
      也记得自己终于按捺不住,寻了个商议谢家祠堂规制、抚恤名单的由头,将他“请”来府中时,那人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疏淡有礼的模样,仿佛那夜失控的拥抱与依偎,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可他知道,不是梦。
      江雪衣掌心微凉的温度,身上清苦的药草混合着淡淡墨香的气息,还有那一声低低的承诺,都真真切切,烙在他心口,比肩上的刀伤,更灼热,更难以忽视。
      这两个月,他一边静养伤势,一边处理谢家平反后的琐事——接收发还的旧宅田产,核定抚恤名单,主持重修祠堂,应对各方或真或假的恭贺与试探。
      朝中因“兰台会”倒台、谢家平反而引起的震动逐渐平息,但水面下的暗流,从未停歇。
      七皇子萧景宸在吏部整顿卓有成效,声望日隆。
      东宫依旧闭门读书,低调得近乎异常。
      陛下对永宁公主的婚事,似乎也暂缓了下来,未再提及靖北侯世子。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可他心中那莫名的焦躁与空洞,却与日俱增。尤其是,面对江雪衣时。
      他知道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对那个男人,那个他本该利用、掌控、甚至必要时舍弃的“棋子”,生出了龌龊不堪的妄念。
      这认知让他恐慌,让他自我厌弃,却又像毒藤般疯狂滋长,不受控制。
      他试探,他回避,他冷言冷语,他若即若离……可那人,就像一潭深水,平静地接纳他所有情绪,却又固守着某种界限,不肯再进一步。
      直到此刻,在这无人打扰的温暖汤池中,那些被理智强行压下的躁动、渴望、与一丝近乎委屈的不甘,才如同池底悄然升起的气泡,咕嘟咕嘟,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盈,却带着一种独特的、不疾不徐的韵律,是江雪衣。谢长离没有睁眼,只是指尖在水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侯爷。”江雪衣的声音在池边响起,平静无波,“您要的谢家旧宅修缮图纸,工部送来了。有几处细节,需您定夺。”
      谢长离缓缓睁开眼。
      水汽朦胧中,江雪衣站在池边三步开外,穿着一身半旧的月白色直裰,外罩青色比甲,身形清瘦,面色依旧是久病初愈的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许多,那双总是过于清亮的眸子,此刻正平静地看向水面,并未落在他身上。
      手中捧着一卷图纸。
      “拿来。”谢长离开口,声音因温泉浸泡而有些低哑。
      江雪衣上前两步,在池边蹲下,将图纸展开,铺在池沿干燥处。他微微倾身,手指点向图纸某处:“工部认为,原主院西厢的梁柱腐坏严重,需整体更换。但若按原样修复,耗时耗力,且新木与旧宅风貌难融。他们建议,或可改建为……”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指尖在图纸上移动,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泛着健康的淡粉色。因倾身,一缕墨发从肩头滑落,垂在图纸边缘。
      氤氲的水汽沾染了他的发梢和眼睫,让他清冷的轮廓,在蒸腾的白雾中,显出一种罕见的柔和。
      谢长离的视线,却未落在图纸上,而是顺着那缕滑落的发,落在他低垂的、弧度优美的颈侧,又滑向他因说话而微微开合的、颜色浅淡的唇。
      温泉的热意,混合着某种陌生的、滚烫的冲动,悄然在血脉中奔涌。
      他忽然觉得,这池水,太热了。
      “侯爷?”江雪衣说了片刻,未见回应,疑惑地抬眸。
      四目相对。
      谢长离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或讥诮或冰冷的桃花眼,此刻映着水光与雾气,显得格外幽深,眸底翻涌着江雪衣看不懂的、浓烈而危险的情绪,仿佛平静海面下酝酿的漩涡,要将他整个吞噬。
      江雪衣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想移开视线,身体却像被钉住,动弹不得。
      这两个月,谢长离待他,时而疏离,时而阴郁,时而又会流露出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别扭的依赖,比如挑剔汤药太苦,非要他陪着才肯喝。
      他看在眼里,心中那点因那夜拥抱而生的悸动与困惑,非但未消,反而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悄然滋长,扎根。
      他试图厘清,试图保持距离,可谢长离就像一团变幻莫测的迷雾,时而将他推开,时而又不容拒绝地将他拉近。
      就像此刻,这眼神……
      “图纸的事,稍后再说。”谢长离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自水中站起身,带起一片哗啦水响。
      水珠顺着他精悍的胸膛、紧窄的腰身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未愈的伤疤,湿透的墨发,苍白的肌肤,在氤氲水汽中,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混合着脆弱与力量感的画面。
      江雪衣呼吸一滞,耳根控制不住地发热,慌忙垂下眼,非礼勿视。
      谢长离却已踏上池边,随手扯过一旁木架上搭着的雪白棉布浴巾,潦草地擦了擦身上水珠,便披上一件宽大的玄色软缎浴袍,衣带未系,松松垮垮地拢着,露出大片胸膛和那道刺目的伤疤。
      他赤足走到江雪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江雪衣,”他唤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这两个月,你每日来,送药,问安,议事,恪尽职守,无可指摘。”
      江雪衣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可是,”谢长离微微俯身,拉近两人距离,温热的气息混合着温泉的硫磺味,扑面而来,“除了公事,除了那些该死的汤药和规矩,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对我说?或者,想问我的?”
      江雪衣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他想问的太多。想问那夜之后,他为何避而不见?想问他的伤,可还疼痛?想问谢家平反,他心中可有一丝慰藉?更想问……那夜的拥抱与眼泪,那句“别走”,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句干涩的:“侯爷……想让我问什么?”
      谢长离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中却无多少欢愉,反而带着一丝自嘲的痛楚。
      “我想让你问什么?江雪衣,你总是这样。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却非要摆出这副无辜的、冷静的模样。好像……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为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辗转反侧,自寻烦恼。”
      不该有的念头……江雪衣瞳孔微缩,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他听懂了谢长离的弦外之音。
      这两个月来那些刻意的疏离,阴郁的目光,别扭的亲近,此刻都有了答案。可这答案,太过惊世骇俗,太过……悖逆伦常。他不敢想,也不敢接。
      “下官……愚钝,不知侯爷所指。”他垂下眼睑,避开了那灼人的视线。
      “不知?”谢长离嗤笑,忽然伸手,冰凉的、还带着湿意的指尖,触上了江雪衣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江雪衣,看着我。告诉我,那夜在书房,我抱着你哭,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觉得本侯可笑?可怜?还是……觉得恶心?”
      他的指尖很凉,力道却不容抗拒。江雪衣被迫迎上他深邃的、仿佛燃烧着暗火的眼眸,在那片幽深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痛楚、挣扎、期待,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恶心?怎么会。
      那一刻,他心中只有铺天盖地的心疼,与一种陌生的、想要抚平他所有伤痕的冲动。可是……这不合礼法,不容于世。他是谢长离,是忠勇公,是天子近臣。他是江雪衣,是戴罪复起的御史,是罪臣之子。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云泥之别,隔着这世俗不容的万丈深渊。
      “下官……”他张了张嘴,声音艰涩,“不曾觉得恶心。侯爷于国有功,于下官有恩,下官只有敬重……”
      “敬重?”谢长离打断他,指尖微微用力,眸中那点微弱的期待瞬间熄灭,化为更深的阴郁与自嘲,“好一个敬重。江雪衣,你总是知道,怎么说最冠冕堂皇,也最伤人的话。”他松开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踉跄着后退半步,浴袍散开得更厉害,那道伤疤在胸膛起伏下,显得愈发狰狞。
      “你走吧。”他转过身,背对着江雪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图纸放下,本侯自会看。”
      看着他骤然疏离僵直的背影,江雪衣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一股强烈的、莫名的冲动,冲破了他素日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克制。
      他知道,如果此刻转身离开,他们之间,将永远隔着这层冰冷的、名为“敬重”的厚壁。有些话,再不说,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侯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异常,在这氤氲着水汽的寂静庭院中响起。
      谢长离背影一僵,没有回头。
      “那夜,”江雪衣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那道刺目的伤疤上,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下官不曾觉得侯爷可笑,亦不觉可怜。下官只是……心疼。”
      谢长离猛地转身,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动。
      江雪衣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耳根红得滴血,语气却依旧平稳:“看到侯爷伤痛,下官会忧心。看到侯爷沉郁,下官会不安。看到侯爷……与旁人亲近,”他顿了顿,想起那日吏部门前,七皇子与他并肩而出的画面,心头那丝莫名的滞涩再次泛起,“下官心中……亦有不豫。”
      他每说一句,谢长离眼中的震惊就深一分,那阴郁的冰层,仿佛被这平静却滚烫的话语,寸寸击碎,露出底下汹涌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炽热岩浆。
      “下官不知这是何故,亦不知……此等心思,是否悖逆,是否荒唐。”江雪衣垂下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迷茫与脆弱,“下官只知道,那夜侯爷说‘别走’,下官……便不想走了。”
      话音落下,庭院中一片死寂。唯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温泉水咕嘟冒泡的轻响。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两人身上,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近乎凝滞的张力。
      谢长离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浴袍下的肌肉紧绷,那道伤疤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他眼中情绪翻腾,震惊,狂喜,不敢置信,恐惧,最终汇聚成一种近乎暴烈的、毁灭般的渴望。
      “江雪衣……”他低喃,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一步步,缓慢地,走向他。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眼中那最后一丝理智的屏障,轰然倒塌。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可知,你这话,意味着什么?”
      江雪衣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炽热情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跃出喉咙。恐惧吗?有的。
      可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般的平静,与……隐隐的期待。
      “下官不知。”他听见自己说,目光清澈,却不再闪避,“但下官,想知道。”
      想知道,这份莫名悸动,究竟为何。想知道,眼前这个骄傲、孤独、满身伤痕的男人,对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
      更想知道,那夜黑暗中紧紧相拥的温暖,是否……还能再次拥有。
      谢长离在他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截然不同的气息——一个带着温泉的湿热与硫磺味,一个带着初春微寒的空气与清苦药香。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抚上江雪衣的脸颊。
      触手微凉,肌肤细腻。
      “你会后悔的。”他低语,眼中是铺天盖地的黑暗与执念,仿佛要将眼前这个人,连同这份他渴望了太久、却不敢奢望的回应,一同拖入无间地狱。
      “江雪衣,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满手血腥,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接近你,利用你,算计你。现在,我对你生了这般龌龊的念头,还想将你拉下这污泥潭,与我一同沉沦……这样的我,你也敢要?”
      他的指尖冰凉,话语更是字字诛心,将最不堪、最黑暗的一面,赤裸裸地摊开在江雪衣面前。
      可江雪衣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深藏的恐惧——恐惧被拒绝,恐惧这好不容易窥见的光明,再次熄灭。
      “侯爷说过,不想看到另一个傻子,死得不明不白。”江雪衣轻声开口,抬起手,覆上了谢长离抚在自己脸颊的手背。他的手也很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的力量。“下官或许不够聪明,但至少,想做个明白的傻子。”
      谢长离浑身剧震,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随即又被更深的疯狂席卷。
      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低头,狠狠吻上了那双他肖想了太久、吐露出让他心神俱颤话语的唇。
      触感微凉,柔软,带着淡淡的茶香。与他想象中一样,却又截然不同。
      没有技巧,没有温柔,只有野兽般原始的、带着绝望与掠夺的啃噬,仿佛要将对方拆吃入腹,融为一体。
      江雪衣脑中“轰”的一声,瞬间空白。唇上传来刺痛,鼻端充斥着谢长离身上浓烈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他本能地想挣扎,想推开,可身体却像被抽空了力气,僵在原地。直到谢长离滚烫的舌,蛮横地撬开他的齿关,长驱直入,肆意扫荡,那陌生而炽烈的触感,才如惊雷般,将他彻底劈醒。
      他在做什么?他们……在做什么?!
      “唔……放……”破碎的音节被尽数吞噬。谢长离的手臂如铁钳般箍紧他的腰身,将他狠狠按向自己灼热的胸膛。
      伤疤的凸起,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摩擦着他的身体,带来一阵战栗。
      温泉的水汽,蒸腾的欲望,混合着唇齿间血腥的铁锈味,将他彻底淹没。
      这是一个充满占有、惩罚、与孤注一掷绝望的吻。
      谢长离仿佛要用这种方式,确认他的存在,确认他的回应,确认这荒谬而悖逆的情感,并非他一人痴心妄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江雪衣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谢长离才猛地放开他,喘息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两人鼻息交缠,皆是凌乱不堪。
      江雪衣唇瓣红肿,泛着水光,微微刺痛。
      他眼中氤氲着生理性的水汽,目光有些涣散,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谢长离那双燃烧着暗火、却又带着一丝后怕与忐忑的眸子。
      “现在,”谢长离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情欲未退的沙哑,指尖抚过他微肿的唇瓣,目光紧紧锁住他,“告诉我,江雪衣。你对我,究竟……作何感想?”
      是厌恶?是抗拒?是怜悯?还是……与他一样,藏着那不见天日、却汹涌澎湃的妄念?
      江雪衣急促地喘息着,胸腔里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唇上残留的触感,炙热,疼痛,却奇异地将这两个月来所有的困惑、悸动、迟疑,烧成了一片灰烬,只剩下最本真、最清晰的答案。
      他看着谢长离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期待,看着那道因自己而留下的狰狞伤疤,想起他醉酒后的眼泪,战场上的鲜血,算计时的冷酷,以及偶尔流露的、孩子般的脆弱。
      这个人是复杂的,危险的,疯狂的。可他也是孤独的,伤痕累累的,在黑暗中挣扎了太久,好不容易抓住一点微光,便不肯放手的……傻子。
      和他一样。
      江雪衣缓缓抬手,指尖轻轻触碰谢长离肩上那道伤疤。动作很轻,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惜。
      “疼吗?”他问,声音因方才的亲吻而有些低哑。
      谢长离身体一僵,眸中掠过难以置信的震动,随即,那压抑已久的、铺天盖地的狂喜与酸楚,瞬间决堤,几乎将他淹没。
      他没有回答,只是猛地再次收紧手臂,将江雪衣狠狠按入怀中,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再不分离。
      这一次的拥抱,不再有那夜的脆弱与无助,而是充满了强势的占有与失而复得的狂乱。温热的池水,蒸腾的雾气,初春微寒的空气,交织成一片迷离的背景。
      竹叶沙沙,仿佛在无声诉说。
      江雪衣僵硬的身体,在感受到那几乎要勒断他肋骨的力道,和那微微颤抖的、滚烫的胸膛时,终于缓缓放松下来。他迟疑着,终究还是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了这个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敢相信眼前真实的男人。
      没有言语。
      但这一刻的相拥,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诉说了答案。
      疼吗?或许吧。
      但比起这漫长岁月里,独自舔舐伤口、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冰冷与孤寂,这点疼痛,甘之如饴。
      阳光终于彻底穿透云层,洒满庭院。
      温泉水汽氤氲上升,在金光中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春寒依旧料峭,可有些东西,已然在这冰消雪融的季节里,悄然破土,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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